公寓楼有些老旧,电梯发出吱呀的呻吟声。打开门,一股淡淡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只有一个卧室兼客厅,一个小小的厨房和更小的卫生间。家具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单人床,一张旧书桌,一把椅子。墙壁有些地方泛着微黄的痕迹。这与Thyme过去居住的任何地方都天差地别。
Thyme将沈清蘅小心地放在那张铺着廉价格子床单的单人床上,动作有些笨拙。他环顾着这个狭小、陌生、甚至有些寒酸的空间,一种强烈的落差感和对沈清蘅的愧疚涌上心头。他抿紧了唇,低声道:“…抱歉。暂时…只能先这样。”
沈清蘅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他的头发还在滴水,昂贵的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面对这处境的窘迫。他像个闯入贫民窟的王子,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然而,正是这种格格不入的牺牲,让沈清蘅的心像被泡在温水里,酸涩又柔软。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这里很好。至少…没有消毒水的味道,也没有…她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衣服上,“你…去洗个热水澡,会感冒的。”
Thyme愣了一下,看着沈清蘅眼中流露出的关切(尽管那关切下依然藏着复杂的冰层),一股暖流悄然涌过冰冷的四肢百骸。他点点头,默默地走向狭小的卫生间。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沈清蘅一人。她环顾着这个简陋却暂时属于他们的“避难所”,目光最终落在床头柜上Thyme随意放下的、那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里面除了空牛奶杯,还有他买的那个已经冷掉的饭团。
他一口都没吃。是嫌弃?还是…舍不得?想到他背着自己冲进雨里的样子,想到他面对租房APP时紧锁的眉头,想到他刚才那句带着窘迫的“抱歉”…沈清蘅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起身,拿起那个冷硬的饭团,走到小小的流理台前。她找到了一个磕了边的旧碗,将饭团小心地掰开,放进碗里,又接了半碗热水,将饭团泡软。然后,她打开那个老旧的单灶电磁炉,将碗放上去,慢慢加热。
当Thyme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只穿着一条长裤(他的衬衫湿透了没法穿,又没有换洗衣物)从卫生间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沈清蘅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外面还套着他的外套),站在昏黄的灯光下,专注地守着一口冒着热气的旧锅。空气中弥漫着米饭被热水泡开后散发出的、朴素却温暖的香气。
她瘦弱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韧和…温柔。
Thyme的脚步停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在滔天仇恨和巨大变故中,依然能为他默默加热一个冷饭团的女孩。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心疼、感动和更深沉情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疲惫和茫然。
沈清蘅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到只穿着长裤、露出精壮上身和湿漉漉头发的Thyme,她的脸颊微微一热,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指了指灶台上的碗:“饭团…热好了。你…吃点吧。”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低哑,却带着一种平和的暖意。
Thyme没有说话,他大步走过去,不是走向那碗热好的饭,而是径直走到沈清蘅面前。他伸出手,带着沐浴后温热潮湿的气息,不是去拿碗,而是轻轻、却无比坚定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沈清蘅的身体瞬间僵硬。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她没有挣脱,只是抬起眼,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紧张,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愫,像暴风雨过后平静的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清蘅…” Thyme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饱含着沉甸甸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认真,“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自私,很不合时宜。我知道横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太多,太重。仇恨、鲜血、我母亲…这些东西像山一样压着,可能一辈子都搬不开。”
他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紧,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也像是在传递他内心的坚定。
“但是,”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不容她闪躲,“看着我。听我说完。”
沈清蘅的心跳骤然加速,在他的注视下,她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无法移开视线。
“我放弃了名字,放弃了姓氏(Paramaanantra),放弃了家族赋予我的一切光环和枷锁。” Thyme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如同誓言,“从今以后,我不再是Paramaanantra的Thyme。我只是Thyme,一个一无所有、只有一腔孤勇的Thyme。”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来,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开她脸颊旁一缕散落的发丝,指尖的温度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而这个一无所有的Thyme,他唯一拥有的,唯一想守护的,唯一愿意为之付出生命、对抗整个世界的…只有你,沈清蘅。”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所以…你愿意…收留我吗?不是作为Paramaanantra的继承人,不是作为F4的领袖…仅仅是作为Thyme…一个想留在你身边,保护你、陪伴你、用尽余生去弥补…哪怕你永远无法原谅我母亲、甚至无法完全信任我…也请允许我…留在你身边的…Thyme?”
他的话语落下,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电磁炉低微的嗡鸣和窗外淅沥的雨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沈清蘅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近乎卑微的祈求,看着他脸上尚未消退的掌印,看着他湿发下写满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仇恨的坚冰在心底剧烈地震颤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父母葬身火海的画面依旧清晰刺目,Paramaanantra夫人冰冷的声音犹在耳边。理智在疯狂叫嚣着拒绝,拒绝这份由仇人之子献上的、带着原罪的情感。
然而,另一股更汹涌的力量——看着他为自己放弃一切、狼狈不堪却依然挺直脊梁站在雨中的身影;感受着他此刻掌心滚烫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孤注一掷的真心;想起他背着自己时那宽阔背脊带来的、短暂却真实的安心感——这股力量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击着那道冰墙的根基。
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盈满了沈清蘅的眼眶,模糊了眼前Thyme那张英俊而脆弱的脸庞。她没有说话,只是被Thyme握着的那只手,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回握**了他一下。
这微小的回应,像一道划破绝望夜空的微弱星光,瞬间点亮了Thyme眼中所有的阴霾!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冲击着他!他猛地收紧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动作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惶恐和珍重,仿佛拥抱着全世界最易碎也最珍贵的宝物。
沈清蘅的身体在他怀中僵硬了一瞬,最终没有推开。她的额头抵在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传来擂鼓般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力量。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赤裸的皮肤,滚烫灼人。
窗外的雨,依旧下着。小小的陋室里,没有暖气,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和一个散发着微温的旧电磁炉。空气中弥漫着冷饭团被热水泡开的朴素香气。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仇恨的废墟和冰冷的雨夜里,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带着满身的刺与痛,第一次真正地**依偎**在一起,互相汲取着那一点点微弱却足以燎原的暖意。
就在这时,沈清蘅放在旧书包里的、那个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突然在寂静中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的本地号码。
沈清蘅的身体在Thyme怀中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她没有动,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Thyme温热的怀抱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未知的、可能充满危险的世界。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灭灭,像一个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