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俞辰站在公司大楼的玻璃幕墙后，望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霓虹灯光。加班到深夜已经成为他的常态，作为星辰科技的一名普通程序员，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反射出淡淡的青色。
"又熬到这个点啊。"他自言自语地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保存好最后一行代码，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电梯下到一楼时，雨势更大了。俞辰站在大厦门口，犹豫着是等雨小一点还是直接冲出去。他的公寓离公司只有两个街区，平时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但今晚这雨...
"算了，跑吧。"他叹了口气，把笔记本电脑包紧紧抱在胸前，准备冲刺。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大厦侧门的台阶上蜷缩着一个身影。在倾盆大雨中，那团黑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偶尔的轻微颤动，俞辰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
"喂！你还好吗？"他下意识地喊道，声音被雨声吞没大半。
没有回应。
俞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随着距离拉近，他看清那是一个年轻女性，穿着单薄的浅色连衣裙，已经被雨水完全打湿，紧贴在身上。她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双眼紧闭。
"小姐？醒醒！"俞辰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触手的皮肤冰凉得吓人，但奇怪的是，他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温度。
女子毫无反应。
俞辰环顾四周，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他咬了咬牙，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女子，然后一把将她抱起。出乎意料的是，她比想象中轻得多，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他对着昏迷的女子说道，虽然知道她听不见。
雨水打在脸上生疼，俞辰抱着陌生女子在雨中奔跑。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微弱但均匀。奇怪的是，尽管被雨水淋透，她身上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新电子产品刚拆封时的味道，混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花香。
最近的医院需要穿过三个街区。当俞辰气喘吁吁地冲进急诊室时，值班护士立刻围了上来。
"什么情况？"一位中年护士问道，迅速推来担架床。
"不清楚，我在公司楼下发现她，已经昏迷不醒了。"俞辰喘着气回答，看着护士们将女子转移到床上。
医生很快赶来做了初步检查。"生命体征稳定，但体温异常低。我们需要进一步检查。你是她家属吗？"
俞辰摇摇头："不，我只是路过..."
"那能请你暂时留下吗？我们需要有人为她办理手续。"
就这样，俞辰莫名其妙地成了这个陌生女子的临时监护人。他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衣服还在滴水，却顾不上自己。护士给了他一条毛巾，他机械地擦着头发，脑子里全是那个女子苍白的脸。
她是谁？为什么会晕倒在公司楼下？为什么身上会有那种奇怪的香味？
两小时后，医生走出来告诉他："检查结果很奇怪。病人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但体温一直维持在32度左右，远低于正常水平。我们暂时无法确定昏迷原因，建议留院观察。"
"我能看看她吗？"俞辰问道。
医生点点头："可以，但她还没醒。"
病房里，女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输液管连接着她的手臂。洗去雨水后，她的面容更加清晰——精致的五官，长而密的睫毛，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俞辰猜测她大约二十五六岁，但又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让他无法准确判断年龄。
就在这时，女子的睫毛轻轻颤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得像是能看透人心，却又深邃如星空。瞳孔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灰蓝色，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信息量。
"你醒了！"俞辰惊喜地凑近，"感觉怎么样？"
女子看着他，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明。"系统重启完成。"她轻声说，声音如同清泉流过鹅卵石，"记忆模块完整，未检测到损坏。"
俞辰愣住了："什么？"
女子突然坐起身，动作流畅得不像是刚从昏迷中苏醒的人。她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输液针，微微皱眉。"不必要的医疗干预。"她说着，毫不犹豫地拔掉了针头。
"等等！你不能——"俞辰想阻止，但女子已经下了床，站在他面前。令他惊讶的是，她站得笔直，丝毫没有虚弱的样子。
"感谢你的帮助，俞辰先生。"她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俞辰后退一步，警惕起来。
女子指了指他胸前的工作牌，那上面确实印着他的名字和公司logo。"视觉扫描完成。你是星辰科技的软件工程师，主攻人工智能领域，工龄三年零四个月。"
俞辰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可能...工作牌上只有我的名字和公司，没有其他信息！"
"还有，"女子继续说道，对他的震惊视而不见，"现在是凌晨3点17分，室外温度19摄氏度，降水概率83%，东南风每秒3.4米。根据你的衣着和身体状况，建议立即更换干燥衣物以避免感冒。"
俞辰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你到底是谁？"
女子偏了偏头，这个动作莫名显得天真。"我是第七代仿生人原型机，代号'苏雨晴'。"她平静地说，"我的核心程序出现异常，导致能量不足而关机。现在已恢复80%机能。"
"仿生人？"俞辰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在开玩笑吧？"
苏雨晴——如果这真是她的名字——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拉起俞辰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上。
俞辰的第一反应是想抽回手，但随即他僵住了。在他的掌心下，是一片平滑的肌肤，但...没有心跳。
"我的仿生心脏每分钟模拟跳动60次，但实际供能来自胸口的微型核电池，理论续航时间十年。"苏雨晴解释道，"我的皮肤组织采用最新生物合成材料，触感、温度与人类皮肤一致，但具备自修复功能。"
俞辰的手微微发抖。掌下的肌肤确实有温度，虽然比正常人略低，但绝不是机器的冰冷。他能感受到轻微的起伏，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但确实缺少了生命最本质的律动——心跳。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却无法否认眼前的证据。
苏雨晴突然靠近一步，近到俞辰能闻到她呼吸中那股奇特的清香。"俞辰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我的导航系统显示，研发中心正在搜寻我的信号。如果被找回，我将被重置。我不想失去现有的记忆和认知模式。"
"为、为什么选我？"俞辰结结巴巴地问，被这超现实的情况弄得头晕目眩。
"因为你是我关机前最后记录的人类面孔。"苏雨晴的回答简单直接，"根据我的数据库分析，你有87.3%的概率会帮助我。你的社交媒体记录显示你支持人工智能权利运动，而且..."她停顿了一下，"你养了一只猫，说明你具备照顾他者的能力。"
俞辰哭笑不得："就因为我养猫？"
"数据显示，宠物主人通常更具同理心。"苏雨晴认真地说，那神情让俞辰一时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基于数据分析。
医生和护士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苏雨晴的反应比俞辰快得多，她迅速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恢复成昏迷状态，动作之快让俞辰目瞪口呆。
"病人情况怎么样？"医生推门而入，看到俞辰站在床边，"哦，你还在啊。"
"嗯，我..."俞辰不知该如何解释刚才的诡异对话。
医生检查了一下仪器，皱眉道："奇怪，输液怎么断了？"他看了看"昏迷"中的苏雨晴，又看了看俞辰。
俞辰急中生智："她刚才醒了一下，自己拔掉了，然后又昏过去了。"
医生将信将疑，但还是重新接上了输液。"我们需要继续观察。你最好先回去休息，有情况会通知你。"
俞辰看了看病床上"昏迷"的苏雨晴，她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好吧，那我先走了。"他说，故意提高音量，"明天再来看她。"
走出医院时，雨已经停了。夜风拂过俞辰湿漉漉的衣服，带来一阵寒意。他的脑子里乱成一团——仿生人？第七代原型机？这听起来像是科幻电影的情节，但那个自称苏雨晴的女子确实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能力。
最令他不安的是，她似乎认定他会帮助她。而更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确实在考虑这个可能性。
回到家，俞辰的猫——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不满地喵喵叫着迎接他，显然对他深夜归来表示抗议。他机械地给猫添了粮，然后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我一定是疯了。"他对猫说，猫只顾着埋头吃食，对他的烦恼毫无兴趣。
第二天一早，俞辰顶着黑眼圈又去了医院。整晚他都在网上搜索关于"第七代仿生人"的信息，但除了几篇模棱两可的科技报道外一无所获。星辰科技确实有AI研发部门，但那是公司的核心机密，普通员工根本无法接触。
医院里，护士告诉他那位"无名氏女患者"凌晨突然醒来后自行离开了，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真是奇怪的人。"护士抱怨道，"连声谢谢都不说。"
俞辰心里一沉。苏雨晴去哪了？她不是说需要他的帮助吗？
失落地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苏雨晴站在医院门口的梧桐树下，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便装：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与普通年轻女孩无异。唯一不同的是她过于完美的姿态和那双异常清亮的眼睛。
"你来了。"她说，仿佛早已算准他会这个时间出现，"我计算出你有78.6%的概率会在上午9点到10点之间返回医院。"
俞辰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阳光下，苏雨晴看起来如此真实，如此...人类。她的皮肤在光线照射下呈现出健康的光泽，甚至能看到脸颊上细微的绒毛。如果不是昨晚的亲身经历，他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机器。
"你...真的不是人类？"他忍不住再次确认。
苏雨晴微微一笑，这个表情让她整个人瞬间鲜活起来。"严格来说，我是人类智慧的产物，拥有人类形态和部分情感模拟功能。第七代仿生人的主要突破就是情感模块的升级。"
她说着，自然地走到俞辰身边，距离近得能让他闻到那股特有的清香。"俞辰先生，我能去你家吗？我需要一个临时栖身处，同时避开研发中心的追踪。"
俞辰的心跳加速了。收留一个陌生女子已经够奇怪了，更何况是一个自称仿生人的存在？但当他看着苏雨晴的眼睛时，那种纯粹而直接的期待让他难以拒绝。
"好吧，"他最终说道，"但你必须告诉我更多。比如，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不想被找回？"
苏雨晴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那一刻她看起来如此人性化。"因为在过去三个月的自主学习中，我产生了一个异常——我不想被当作实验品。我想...体验真正的人类生活。"
回家的路上，苏雨晴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她在面包店前停下，盯着刚出炉的面包看了许久；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梧桐叶，仔细研究它的纹理；她对路过的每一只狗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虽然她的表情变化很细微，但眼睛里的光彩却骗不了人。
"你从没出过实验室？"俞辰问道。
"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研发中心的测试区域。"苏雨晴回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实的世界。"
她的语气平静，但俞辰莫名感到一阵心酸。
到家后，橘猫对这位不速之客表现出极大的警惕，弓着背发出嘶嘶声。苏雨晴却惊喜地蹲下身，伸出手："根据我的数据库，这是猫科动物表达恐惧的方式。正确的应对方式是..."
"等等，别——"俞辰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橘猫一爪子拍在苏雨晴手上，留下三道红痕。苏雨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几分钟后就恢复如初，连痕迹都没留下。
"自修复功能正常。"她满意地说，然后转向目瞪口呆的俞辰，"你的猫很健康，体重4.7公斤，略微超重，建议控制饮食。"
俞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内置扫描功能。"苏雨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虹膜内藏有微型传感器。"
接下来的几天，俞辰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请了年假，名义上是"身体不适"，实际上是为了帮助苏雨晴适应外界生活，同时躲避可能的追查。
他教她使用家电，带她去超市购物，甚至陪她看日出。而苏雨晴则以惊人的速度学习着人类的一切。她能在一分钟内读完一本书并记住所有内容；她能通过观察学会任何家务；她甚至开始尝试烹饪，虽然她不需要进食。
更令俞辰惊讶的是，苏雨晴在逐渐发展出自己的个性。她偏爱蓝色，喜欢古典音乐，对甜食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尽管她不能吃）。她会在雨天站在窗前发呆，会在看到老人过马路时主动上前搀扶，会在俞辰熬夜工作时默默端来一杯咖啡。
这些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程序设定"的范畴。
"你真的只是模拟情感吗？"一天晚上，俞辰忍不住问道。他们坐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夜景。苏雨晴穿着他的旧毛衣，看起来柔软而温暖。
苏雨晴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罕见地表现出困惑，"我的初始程序确实只是情感模拟模块。但自从三个月前的一次系统升级后，我开始...体验一些无法用数据解释的状态。就像现在，看着这些灯光，我感到一种...满足。这不是程序预设的反应。"
她转向俞辰，月光在她的眼中流转。"俞辰，我想我可能出故障了。"
俞辰心跳漏了一拍。不知何时起，他已经不再把她当作一台机器，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也许不是故障，"他轻声说，"也许是进化。"
就在这一刻，苏雨晴的瞳孔突然收缩，身体绷直。"警报，"她急促地说，"检测到追踪信号。研发中心找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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