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下午五点半，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窗外飘着毛毛雨，不大，就是黏糊糊的，跟逍遥此刻的心情一样。他捏着那张绩效考核表，手心里全是汗，三个月的红色"垫底"印章叠在一起，红得跟庙里求的破财符似的。
"哟，逍遥还没走呢？"小黄端着个不锈钢保温杯从茶水间出来，瞟了一眼逍遥手里的表，嘴角翘了翘，"也是，绩效这样，换我也得琢磨琢磨去哪儿投下家。"
逍遥没搭话，把表往身后藏了藏。这小黄是公司老油条，仗着跟部门经理沾点亲戚，平时没少挤兑人。逍遥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又松开。刚毕业的大学生，没背景没经验，在这"文化遗产修复公司"当个实习生，能保住工作就不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最里面那间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比外面暗，窗帘拉了大半，只留条缝透进点灰蒙蒙的天光。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雨。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深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半截清瘦但结实的胳膊。
"前...前辈。"逍遥的声音有点发颤。
零没回头，手指头轻轻敲着窗沿，节奏缓慢，哒，哒，哒。办公室里一股子老木头混合着旧纸张的味儿，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料味，跟公司其他地方的打印机墨水味完全不一样。
"绩效表。"零的声音不高，像磨砂纸蹭过木头，哑哑的。
逍遥赶紧把表递过去。零终于转过身，逍遥看清了他的脸。三十来岁？或者更老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睛倒是亮得很，跟夜里的猫似的，看得逍遥心里直发毛。
零翻都没怎么翻那张表，目光跟扫灰似的掠过，就扔回给逍遥。"想转正？"
逍遥心里咯噔一下，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想！前辈，我知道我表现不好，但我愿意学，您给我个机会..."
"今晚跟我去趟西郊。"零打断他，转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车钥匙，"明代王叔墓。"
"啊？"逍遥没反应过来，"修复...修复古墓？半夜去？"
零挑了挑眉，算是回答。逍遥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半开的抽屉，心脏突然停跳了一拍。抽屉最里面，压着个东西，金黄色的，雕着条龙，不是普通的龙，脑袋像壁虎，身子盘成一团——是螭龙符！逍遥在考古课的图册上见过，说是古代方士用来镇邪的。
"前辈，您那..."
"走了。"零抓起椅背上的黑色背包，径直往外走，根本不给他问下去的机会。
逍遥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垫底的绩效表。去古墓？这跟"文化遗产修复"八竿子打不着啊。但转念一想，三个月垫底，再不抓住机会，下礼拜就得卷铺盖滚蛋。他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公司后门有条没什么人走的走廊，尽头是个挂着"器材室"牌子的铁门。零掏出钥匙打开门，吱呀一声，一股更浓的尘土味扑面而来。
里面比逍遥想象的大，货架从地堆到天花板，摆的东西千奇百怪。强光手电堆在角落里，旁边是一捆捆看起来就很结实的绳子，还有些形状古怪的金属工具，闪着冷光。
零熟门熟路地在货架间穿梭，往背包里塞东西。"拿着。"他扔给逍遥一副黑色手套和一个头灯。
逍遥笨手笨脚地戴上手套，发现掌心糙得很，像是专门防滑的。"前辈，这些是..."
"拿着。"零又扔过来一把折叠铲，巴掌大小，看着不起眼，打开后铲头闪着异样的寒光。
逍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哪是修复文物的工具？这分明是...他忽然想起自己偷偷看过的那些盗墓小说。
"前辈！"逍遥的声音都抖了，"您...您拿黑驴蹄子干什么？"
零正从一个铁皮柜里往外拿个布包，闻言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他。昏暗的光线下，逍遥看见他嘴角好像微微勾了一下，似笑非笑。
"看来你不是完全不懂。"零把布包扔到桌上，解开绳结。里面滚出来几个灰扑扑的东西，还有一小袋白色的颗粒。
逍遥的眼睛都直了。糯米！墨斗线！还有那几个一看就年头不短的黑驴蹄子！
"我们...我们到底要去干什么？"逍遥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货架，发出哗啦一声响。
零没回答，把那些东西一一塞进背包，动作有条不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拉上背包拉链，金属拉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想清楚，是回去继续写你那垫底的报告，还是跟我走。"
逍遥看着零的眼睛，那双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好像能看透人心。他想起老家的父母，想起他们电话里小心翼翼问"工作还顺利吗"的语气，想起小黄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我去！"逍遥一咬牙，把心一横，"前辈，我跟您去！"
零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扔给他。逍遥接住一看，是刚才在他办公室瞥见的那个螭龙符，冷冰冰的，触手生凉。"戴上，贴身放。"
逍遥把符塞进衬衫口袋，硬硬的一块硌在胸口。零已经拉开门，雨还在下，外面停着辆半旧的黑色越野车，车漆上蒙着层灰，看着就像常年在外面跑的。
"上车。"零打开后备箱，把背包扔进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逍遥跟着坐进副驾驶，安全带扣上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几个小时前还在为绩效烦恼的普通实习生，现在居然要跟着一个神秘前辈，半夜去挖...不，是"修复"明代古墓？
零发动车子，车灯划破雨幕，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逍遥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城市的霓虹在雨里晕开，模糊一片。他摸了摸胸口的螭龙符，冰凉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异常真实。
"前辈，"逍遥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干，"那王叔墓...危险吗？"
零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前方的雨夜。"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拐出市区，路灯越来越少，最后彻底融进无边的黑暗里。只有车头灯撕开两道光柱，照亮前方湿滑的路。雨刮器不知疲倦地左右摆动，发出规律的刮擦声。
逍遥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他忽然想起考古课上学过的，明代藩王墓大多设有重重机关，防盗措施极为严密。
他转头看零，那人目视前方，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神情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去楼下便利店买包烟。
逍遥的心跳越来越快，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兴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黑色手套，又摸了摸胸口的螭龙符，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不管怎么样，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转正，证明自己，或者...彻底完蛋。
越野车在雨夜里继续前行，朝着未知的西郊开去，车灯劈开浓重的黑暗，仿佛要驶向另一个世界。后座传来背包里工具碰撞的轻响，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