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程花溶月走了两月有余,才终于抵达雪月城。
因着萧崇的关系,她得以直入内城。
而司空长风早已闻讯而来,心中满是好奇:
究竟是何事,能让这个连自己都看不透几分的新帝有求于自己?
又是怎样的姑娘,竟令一国之君在日理万机之际,特意给他这位不与皇室联系的雪月城三城主传信?
诚然,他的医术在天下医者中确实是排的上名号的。
司空长风天资卓绝,武学造诣更是登峰造极,岁月似乎也对他格外宽厚,未曾在容颜上留下多少痕迹。
马车缓缓驶入,在司空长风面前停稳。
先下来的是一位犹带稚气的小丫鬟,她小心地掀开车帘。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自车内伸出,轻轻搭在丫鬟手上。紧接着,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面容。女子满脸倦意,眉宇间凝着淡淡愁绪,浅色的眼眸似笼着水光,如雨中江南。如瀑青丝披散,只斜插着两三枚素簪。风过处,拂动发丝与淡蓝色的衣袂,更添几分孱弱。
司空长风的目光触及那张面容时,瞬间怔住——并非因其绝色,而是……
太像了。
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女子。
从身形到容貌,几乎就是分毫不差。
“她叫什么名字?”
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抖。
司空千落有些奇怪,还是回答:“好像是叫什么月吧,花容月来着。”
她和朋友在外游历了一段时间回来,正准备好好陪阿爹一段时间再出去的。
但练功还是更主要的事情,要不是自家爹非要出来,她也不会跟着了。
挺漂亮的姑娘,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
二十多年前的柴桑,也有这样一个姑娘。
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透着与外表不符的明媚,笑着让百里东君也唤她阿月。
正是这样一个仿佛只该在深宅大院娇养的姑娘,却在一次次危难前从未退缩,让百里东君口中那“仙子姐姐”的印象,渐渐淡去。
司空千落诧异地瞥了阿爹一眼,心道:不会到这个年纪了,终于想给自己找后娘了吧?
她倒是不介意,可这姑娘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啊。
思绪还在纷乱之时,花溶月已至身前。
虽未谋面,但那杆枪却是天下闻名。
她微微俯身,礼数周全地行礼,语气恭敬,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看来阿爹是指望不上了。司空千落向前一步扶起花溶月,笑着道:“别紧张嘛,你远道而来,先随我去歇息吧。”
花溶月抬眼瞧去,眼前的姑娘肌肤胜雪,容颜如花,身形高挑纤细,眉宇间一股英气飒爽。语调轻扬,俏皮活泼,甚是亲切可人。
她唇角微弯,轻声道:“有劳姑娘了。”
司空长风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良久未动,不知是否该告知百里东君。
一个人,纵使亲生,也生不出如此相像的。
即使是轮回转世……因环境的原因也不可能与前世相同了。
更何况那时的他们都以为,阿月没有来世了。
罢了,再观察几日。
雪月城气候温和,此时节仍有花绽放。
花溶月所在的院子朝南,阳光正好,这院子打理得精心,花木也栽得适宜。
一切都好,只是想见的人不在此处罢了。
她身子本就羸弱,此刻更觉精神不济。
欲小憩片刻再去正式拜访,便嘱咐小丫鬟守在外间。
困意渐浓,恍惚间,仿佛坠入梦境。
梦中一少年,装扮干净利落,高束马尾,身着束袖青白衣衫,正持一柄青色莲花纹饰的长剑,毫无章法地乱舞。
他声音轻快:“阿月你看,我也有剑了!”
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围在身边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少年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离得很近,却始终保持着分寸。
花溶月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了。莫名的,她竟想停留在此刻。
这少年宛若天边明媚的阳光,那暖意……令她心生贪恋。
他似乎……是喜欢自己的。
平生第一次被人坚定选择,竟是在梦里。
“阿月……阿月……”
少年的呼唤陡然染上悲戚。
花溶月只觉胸口仿佛被利剑刺穿,连抬手为他拭去泪水的力气也尽数消散。
“不要,不要……留我一个人。”
她多想说“我怎会舍得”,最终只化作一句轻喃:“好好活着……”
那呼唤她名字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她醒了过来。
她捂住心口,大口喘息。梦中的痛楚,似延续到了现实。
她很少做梦。
或许……只是沾了某个命运多舛亡魂的气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