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的灯光在傍晚亮起，把空气里的燥热烘得更甚。杨博文站在场地中央做热身，目光不自觉地往观众席瞟——张桂源坐在最前排，面前摆着本摊开的笔记本，手里却攥着瓶冰镇可乐，眼神亮晶晶地黏在他身上，像藏了整片星空。
杨博文喉结动了动，弯腰系鞋带时，指尖在鞋带上绕了两圈。左奇函拍着球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嗤笑一声：
左奇函看什么呢？魂都快飞过去了
杨博文闭嘴～
杨博文起身，指尖在篮球表面按出轻微的凹陷。
左奇函装什么装
左奇函撞了撞他的胳膊，压低声音，
左奇函你要是真怕吓着人，就别用这种想吃人的眼神盯着他看。张桂源那小身板，再被你盯下去，怕是要以为你想把他拆了下锅，而且这样子都很容易出事的
杨博文没接话，只是把篮球往地上拍得更响。塑胶地面传来沉闷的回声，像他胸腔里压抑的心跳。
比赛很快开始。杨博文持球突破时，余光总能瞥见观众席上那个晃动的身影——张桂源比谁都激动，每次他投进一个球，那瓶可乐就会被举得老高，像面小小的旗帜。
中场休息时，杨博文刚走到场边，张桂源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把可乐递给他，手里还捏着包纸巾：
张桂源学长，擦擦汗！你刚才那个三分球超帅！
他仰着头笑，鼻尖沁出细汗，白T恤领口被风吹得敞开点，露出点精致的锁骨。杨博文的目光在那截皮肤上停了半秒，接过可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杨博文谢了
杨博文仰头灌了半瓶可乐，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热意。
张桂源不客气！
张桂源往后退了半步，手在背后悄悄攥紧了衣角。刚才那瞬间的触碰太烫，他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只能低头假装看地面，
张桂源学长你继续加油，我……我去买瓶水
他转身要走，却被两个穿着隔壁班球衣的男生拦住了去路。为首的男生个子很高，信息素里带着股呛人的烟草味，是出了名的刺头李哲。
路人甲哟，这不是整天跟在杨博文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吗？
李哲吊儿郎当地笑，眼神在张桂源身上扫来扫去，像在打量什么稀奇物件，
路人甲听说你也是Alpha？怎么看着比Omega还娇气？
张桂源往后缩了缩，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泛白：
张桂源我不认识你
路人甲不熟没关系啊
另一个男生嗤笑，往他脚边吐了口唾沫，
路人甲跟杨博文走那么近，总得懂点规矩吧？他杨博文是校队主力，你算什么东西？整天跟个尾巴似的晃来晃去，不觉得膈应人
周围渐渐围拢了些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声像蚊子似的钻进耳朵。张桂源的脸一点点白下去，指尖掐进掌心——他知道自己伪装的Alpha信息素很淡，平时在人群里总像只没底气的兔子，可他从没想过会被人这样直白地羞辱。
张桂源我和学长……
他想辩解，声音却细得像蚊子哼。
路人甲和他什么？
李哲往前逼近一步，烟草味的信息素猛地压过来，带着明显的恶意，
路人甲整天形影不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对呢。不过话说回来，两个Alpha凑在一起，不觉得奇怪吗？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扎进张桂源心里最敏感的地方。他猛地抬头，眼眶有点发红：
张桂源我们只是朋友！
路人甲朋友？
李哲笑得更轻蔑了，
路人甲朋友会天天给带桂花糕？朋友会眼神黏得像胶水？杨博文那种眼高于顶的人，什么时候对谁这么上心过？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张桂源看见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屏幕的光在昏暗里闪了闪，像根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脸上。
他突然想起上周在厕所隔间听到的话——两个Omega在讨论他，说他“明明看着像Omega，偏要装成Alpha蹭杨博文热度”，说他“肯定是想走捷径，用这种恶心的方式往上爬”。
那时候他只当是恶意揣测，可此刻被李哲当众戳破般地议论，那些藏在心底的不安突然翻涌上来。他真的……很奇怪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骨节纤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连握笔都会硌出红痕。这双手做过最多的事，是揉面团、烤糕点，是偷偷画下杨博文投篮的样子，哪里有半分Alpha该有的粗粝？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其实是个连信息素都藏不住的Omega，会不会更觉得恶心？
杨博文让开
冷冽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雪松味的信息素像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驱散了弥漫的烟草味。杨博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往张桂源身前一站，阴影将人整个罩住。
路人甲杨博文？
李哲挑眉，语气却弱了几分，
路人甲我跟你‘朋友’聊两句，关你什么事？
杨博文我的人，你也敢动？
杨博文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神却冷得像冰。他抬手，指尖擦过张桂源的肩膀，像是在掸掉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杨博文滚
最后一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李哲脸色变了变，大概是掂量了下实力差距，悻悻地骂了句“神经病”，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去，篮球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灯光落在杨博文绷紧的侧脸上，下颌线锋利得像把刀。
张桂源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刚才被羞辱的难堪和隐藏身份的恐慌搅在一起，堵得他喘不过气。他听见杨博文叹了口气，然后有只温热的手轻轻落在他头顶。
杨博文吓到了？
杨博文的声音放软了些，指尖穿过发丝时，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张桂源摇摇头，又点点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泄露眼底的湿意，更怕抬头时，会在杨博文眼里看到和别人一样的……怪异。
张桂源没事了
杨博文收回手，插进口袋里，指尖却在发抖——刚才李哲逼近时，他差点没忍住把人按在地上打。可他看见张桂源发白的脸，突然就泄了气。
他不能冲动。
一旦在这里失控，那些关于他们的流言只会更难听。张桂源那么敏感，那么怕被人指指点点，他怎么能让这些污秽沾到对方身上？
张桂源学长，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张桂源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头埋得更低了。
杨博文愣了下：
杨博文不等比赛结束了？
张桂源不了
张桂源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视线，
张桂源可乐放你储物柜了，我……我先回宿舍了
他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躲什么。杨博文看着他踉跄的背影，心里突然揪紧了。
他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
刚才那个护着他的动作，那句“我的人”，是不是吓到他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Alpha和Alpha靠这么近。张桂源本来就敏感，被李哲那么一搅和，再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肯定会觉得奇怪吧？
杨博文站在原地，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绷到极致的弦。左奇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左奇函不去追？
杨博文不用
杨博文望着张桂源消失的方向，声音哑得厉害，
杨博文让他静静
他怕自己追上去，会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更怕听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比赛后半段，杨博文打得心不在焉，好几次传球都失了准头。左奇函看在眼里，中场休息时忍不住骂他：
左奇函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把篮球往地上砸得更狠。
他在想，张桂源会不会已经开始怀疑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对他的好，其实是另有所图的恶心？会不会……已经开始讨厌他了？
那些隐忍的喜欢，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晚上十点，宿舍楼下的路灯亮得昏黄。杨博文洗完澡出来，刚走到楼下，就看见树底下站着的人。
张桂源穿着件灰色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只露出点泛红的鼻尖。他手里拎着个保温袋，看见杨博文，像是被烫到似的往后缩了缩。
张桂源学长
他抬头，声音有点哑，
张桂源我……我给你送夜宵
保温袋递过来，还带着温热的触感。杨博文接过来，指尖碰到对方的，感觉到那点微不可查的颤抖。
杨博文刚才……
杨博文想说点什么，比如解释下白天的事，比如问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张桂源学长打得超棒！
张桂源突然抬头笑，眼睛弯成月牙，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像层薄薄的糖霜，
张桂源我在家里看直播了，最后那个绝杀帅呆了！
他刻意提高了声音，语气轻快得有点刻意。杨博文看着他过分明亮的眼睛，心里那点不安更甚。
杨博文你……
张桂源对了学长
张桂源打断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张桂源我明天要跟朋友去市区买东西，可能没法给你带早饭了
杨博文嗯
杨博文点头，手指捏紧了保温袋的提手。
张桂源那我先上去了！学长晚安！
张桂源说完，几乎是转身就跑，连头都没回。
杨博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手里的保温袋渐渐失了温度。
他打开袋子，里面是两个胖乎乎的桂花糕，上面撒着细密的糖霜，还冒着点热气。是张桂源最拿手的那种，甜得恰到好处。
可杨博文咬了一口，却觉得舌尖发苦。
他看得出来，张桂源在敷衍。那强装的笑容，刻意拉开的距离，都在说“我有事，但我不想告诉你”。
杨博文是因为白天李哲的话吗？还是因为……自己那过于明显的保护欲？
杨博文靠在路灯杆上，把剩下的桂花糕一点点吃完，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底的涩。
他是不是太心急了？
明明知道张桂源可能无法接受Alpha和Alpha的感情，明明知道对方敏感又胆小，却还是没忍住露出了破绽。
那些藏在克制下的在意，那些压在心底的喜欢，是不是已经成了吓到他的洪水猛兽？
杨博文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沾着点桂花糕的碎屑，甜得发腻。
他掏出手机，点开和张桂源的聊天框，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
杨博文是不是生我气了？
杨博文白天的事别往心里去
杨博文你到底怎么了？
最后都删成了空白。
他怕追问会让对方更紧张，怕自己的在意会变成更大的负担。
杨博文那就……再忍忍吧
杨博文关掉手机，看着宿舍楼上某个亮着灯的窗口——那是张桂源的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人。
他想，只要能像这样远远看着，只要张桂源还愿意对他笑，还愿意给他做桂花糕，哪怕只是朋友，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打了个旋。杨博文把保温袋捏扁，扔进垃圾桶，转身往自己宿舍走。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得像条没了方向的船。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那扇紧闭的窗帘后，张桂源正趴在窗台上，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眼泪无声地砸在糖霜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什么，又在不经意间伤害着彼此。像两只互相试探的小兽，明明渴望靠近，却又怕露出柔软的肚皮，会被对方吓跑。
夜色很深，谁也没勇气先迈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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