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倦阳打开家门时,屋内弥漫着刺鼻的酒精味。
母亲歪在沙发上,脚边散落着啤酒罐,电视屏幕蓝去光映在她扭曲的脸上。“这么晚死哪了?”
她抓起遥控器砸过来,“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沈倦阳低头躲过,校服上还沾着储物柜里的辣椒油味道。
他不敢出声,默默往房间走,身后传来更尖利的咒骂:“同性恋!恶心!怎么不去死……”
卧室门被狠狠摔上的瞬间,他终于滑坐在地,咬住手腕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银斑,像极了宇轩逸眼睛里闪烁的光。
第二天清晨,沈倦阳顶着黑眼圈走进教室,正撞见同样脸色苍白的宇轩逸。
混血少年的左脸颊有道新鲜的淤青,发梢还沾着草屑。
但宇轩逸还是转过头来,和他说了声:“早安。”
课间操时间,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宇轩逸从书包深处摸出块巧克力,包装纸已经皱巴巴的:“我爸每次飞意大利,都会带这个。”
他掰下一半递给沈倦阳:“虽然有点化了。”
沈倦阳咬了口甜腻的巧克力,喉咙发紧:“你脸上的伤……”
“小混混堵的。”
宇轩逸耸耸肩,蓝眼睛却黯淡下去,“他们说我多管闲事,还骂我是‘外国野种’。”
他突然笑了笑,虎牙却没了往日的神采:“不过没关系,我录了音。”
沈倦阳看着少年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钝痛。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道淤青,声音很轻:“疼吗?”
宇轩逸愣住了,在这一瞬间,所有伪装的坚强轰然倒塌。他别过头去,声音闷闷的:“你呢?昨晚回家……”
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未说完的话。
两人慌忙分开,各自抓起课本。
沈倦阳望着宇轩逸垂落的睫毛,突然发现这个总是挡在他身前的少年,其实也需要被保护。
放学铃声刚响,沈倦阳就被张万洪带人堵在巷口。
对方手里把玩着弹簧刀,刀刃折射着冷光:“小子,以为有混血儿撑腰就了不起?”
身后传来拳风,沈倦阳本能地侧身躲避,肩膀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住手!”熟悉的声音突然炸响。
宇轩逸从巷口冲进来,手里握着半截断砖。
他的校服扣子崩开两颗,发丝凌乱,却像头护崽的狼般挡在沈倦阳身前:“要打打我!”
张万洪狞笑一声:“来得正好,一起收拾!”
随着他的手势,几个跟班围了上来。
沈倦阳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流下,却在混乱中抓住宇轩逸的手——但这一次,他不想再躲在别人身后。
沈倦阳死死攥着宇轩逸的手,可对方的力气在拳头和棍棒的冲击下逐渐消散。
张万洪一脚踹在宇轩逸后背上,混血少年踉跄着撞向墙角,头部重重磕在砖棱上,瞬间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
沈倦阳疯了似的扑过去,用身体护住蜷在地上的宇轩逸,后腰却被人抡起的钢管狠狠砸中,剧痛让他眼前炸开一片白光。
“叫你们多管闲事!”张万洪狞笑着又补了几脚,直到确认两人瘫在地上没了反抗能力,才带着人骂骂咧咧地离开。
巷子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混着血水渗入青石板的缝隙。
沈倦阳颤抖着摸出手机,却怎么也按不准120的数字,指腹全是血,屏幕上晕开暗红的花。
救护车的鸣笛声撕破暮色时,宇轩逸已经陷入昏迷。
沈倦阳死死抓着担架边缘,看着医护人员把浑身是血的少年推进抢救室。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鼻腔发疼,后腰的伤让他几乎站不稳,可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紧闭的手术灯,耳边不断回响着宇轩逸倒下前说的那句“别怕”。
家长和老师赶到医院时,沈倦阳正蜷缩在走廊长椅上。
他母亲看了眼儿子满身的伤,突然尖叫起来:“叫你招惹那些人!现在好了,还连累别人住院!”
沈倦阳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宇轩逸的父亲刚下飞机,西装还沾着时差的疲惫,却在听到“脑震荡”“轻微骨折”时,眼眶瞬间红了。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当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时,沈倦阳终于支撑不住滑坐在地。
他望着病房里插着输液管、脸色苍白如纸的宇轩逸,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刺眼,映着他手背上还没擦净的血痕,那些被霸凌的日子突然都不算什么了。
原来比被伤害更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想要保护自己的人,替自己承受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