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最后一点暑气，撞在公告栏的铁皮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溪站在密密麻麻的名字前，第三次从头开始找“高一（3）班”的名单，额头上的薄汗顺着鬓角滑下来，洇湿了崭新校服的领口。
他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指尖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这是他转来重点高中的第一天，陌生的教学楼像座迷宫，身边擦肩而过的学生都穿着绣着名字的校服，说说笑笑间，只有他像个局外人。
“找不到班？”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冰镇汽水“啵”地一声炸开的清爽。
林溪猛地回头，阳光刚好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眼前的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男生斜倚在墙上，白衬衫的领口松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笔，笔杆在指尖灵活地跳跃。
他的眼睛很亮，像把碎星揉了进去，此刻正落在林溪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林溪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发紧，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嗯。”
“高几？”男生站直身体，走近两步。
他比林溪高出小半个头，林溪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高一。”
“哪个班？”
“三、三班。”林溪的声音更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
男生的目光在公告栏上扫了一圈，很快停在某一行，指尖伸过去，轻轻点了点。
“在这，”他抬眼看林溪，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林溪？”
林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念的是自己的名字，慌忙点头：“是我。”
“巧了，”男生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颗小小的痣，跟着微微上扬，“我也在三班，江熠。”
他伸出手，掌心干燥，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度。
林溪犹豫了半秒，也伸出手，指尖刚碰到他的掌心，就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了回来。
“你好，我是林溪。”他低着头，能看到自己的鞋尖蹭着地面，留下淡淡的痕迹。
“跟我走吧，正好顺路。”江熠收回手，很自然地转身往楼梯口走。
林溪赶紧跟上去，两人并肩走在爬满爬山虎的走廊里，叶片被风吹得沙沙响，蝉鸣从窗外钻进来，聒噪得像是要钻进骨头缝里。
林溪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江熠，他的侧脸线条很干净，下颌线绷得恰到好处，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转来的？”江熠突然开口。
“嗯，从南城。”
“南城挺好的，”江熠侧过头看他，“怎么想来这儿？”
“我爸妈工作调动。”林溪的声音还是很轻，他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说太多话。
江熠没再追问，只是放慢了脚步，和他保持着并肩的速度。
走到楼梯口的穿衣镜前时，江熠突然停了下来，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溪看镜子。
“你看，”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恶作剧般的笑意，“我们影子叠在一起了。”
林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镜子，镜子里，两个穿着同款校服的少年站在一起，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确实交缠在一起，像被盛夏的光黏住了一样。
他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耳尖红得更厉害，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走、走吧。”他加快脚步往楼上走，差点被台阶绊了一下。
江熠在他身后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的笑意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林溪的心上。
“慢点，没人跟你抢。”
三楼的走廊比楼下安静些，三班的门牌挂在走廊中间，旁边贴着“欢迎新同学”的红色标语。
江熠推开门，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喧闹声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林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江熠却轻轻推了他一把，把他往前送了半步。
“介绍一下，”江熠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新同学，林溪。”
班主任从讲台上走下来，拍了拍林溪的肩膀：“林溪是吧？欢迎欢迎，就坐江熠旁边那个空位吧，正好你们认识。”
林溪顺着班主任指的方向看去，江熠的座位在靠窗的第三排，旁边果然空着一个位置。
他低着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能感觉到周围还有人在偷偷看他。
江熠把自己的课本往旁边挪了挪，给林溪腾出更多空间。
“别紧张，”他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们就是好奇。”
林溪点了点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假装在看东西，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瞥向江熠。
他正在转笔，笔杆在指尖灵活地跳跃，偶尔停下来，在课本上划划写写。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手背上，能看到清晰的血管纹路。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林溪听得有点吃力，南城的教材和这里不太一样。
他皱着眉在笔记本上画辅助线，笔尖顿了顿，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算。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指尖点在他的笔记本上，轻轻画出一条虚线。
“这样，”江熠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拂过林溪的耳廓，“辅助线应该这么做。”
林溪的耳朵瞬间又红了，他偏过头，正好对上江熠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树影，亮得惊人。
“谢、谢谢。”他低下头，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客气，”江熠笑了笑，收回手，“以后有不会的，问我。”
下课铃响的时候，林溪还在对着那道题发呆。
江熠收拾着书包，看他还没动，忍不住问：“不走？”
“啊？”林溪回过神，“走、走的。”
他慌忙把笔记本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怎么了？”江熠凑过来看。
“拉链……卡住了。”林溪有点窘迫，手指在拉链上捣鼓了半天，反而卡得更紧。
江熠接过他的书包，翻过来仔细看了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瑞士军刀，小心翼翼地把卡住的布料挑出来。
“好了，”他把书包递还给林溪，“下次别塞这么满。”
林溪接过书包，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谢、谢谢。”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次没有镜子，林溪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影子又叠在了一起。
校门口停着不少车，江熠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语气有点不耐烦：“知道了，我自己回去，不用接。”
挂了电话，他对林溪说：“我家就在附近，走路回去。”
“我也是。”林溪小声说。
“真的？”江熠眼睛一亮，“哪条路？”
“顺着这条街，走到头，右转。”
“巧了，我也是，”江熠笑起来，“那一起？”
林溪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偶尔有风吹过，带着路边小吃摊的香味，江熠会指着某个摊位说：“那家的烤冷面特别好吃，下次带你去。”
林溪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心里却不像来时那么紧张了。
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江熠停下脚步。
“我从这边走，”他指了指左边的巷子，“明天见？”
“明天见。”林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往右边走。
走了没几步，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看，巷口已经空无一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尖，还是热的。
回到家，林溪把书包放在书桌上，翻开笔记本，准备把数学课那道题再做一遍。
翻到某一页时，他突然愣住了，那页空白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一行字：“别紧张，新环境很快就会适应的。”
字迹和江熠课本上的一模一样。
林溪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把笔记本合起来，抱在怀里，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像是在为这个刚刚开始的夏天，奏响了第一支温柔的序曲。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