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深情对视？火花四溅？

他垂眸，目光落在我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以及我手中那张皱巴巴的、写着“江屿”名字的数学卷。

“同学，”他的声音响起来，依旧是那种清冽如泉、不高不低的调子，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我耳中，“找我有事？”

他问得平静，眼神却带着一丝了然。显然，他看到了我手里的卷子，也猜到了我的来意。

“我……”喉咙干涩得厉害，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慌乱，“对…对不起…江屿同学…我…我好像…拿错了你的数学卷……”

我鼓起毕生勇气，把手里那张饱经蹂躏的试卷递到他面前，头垂得更低了，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抬不起头。周围似乎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让我更加无地自容。完了，他一定觉得我很蠢很麻烦……

然后，我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吸气声。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带着一种属于优等生的、干净利落的美感。他没有直接拿走我手里的卷子，而是摊开了掌心，静静地等待。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礼貌和尊重，瞬间缓解了我一部分的紧张和窘迫。

我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赶紧把那张不属于我的试卷，小心翼翼地放进他摊开的掌心。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一股细微的电流感再次窜过，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我的那张……应该在……在你那里……”我依旧低着头，声音细若游丝，感觉脸颊烫得能煎熟鸡蛋。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很轻。收回了手，指尖捻着那张卷子的一角，似乎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短暂的静默再次降临。我低着头，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紧张得手心又开始冒汗。他为什么还不走？他是不是也觉得我很烦？还是……他在等什么？

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默的尴尬溺毙时，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缓了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那个笔记本……”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来了！他果然看到了！

“是你放的？”他问得直接，目光沉沉地落在我低垂的发顶，带着不容回避的探询。

“……嗯。”我艰难地点了下头，声音细弱蚊蝇，脸颊烧得厉害，感觉连耳朵都在冒热气，“昨天…弄湿了你的…对不起…这个…赔给你…”

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带着审视的重量。这沉默比刚才更让人煎熬，仿佛在等待某种审判。

然后，我听到他似乎是极轻地吁了一口气。那声音很轻，像是羽毛拂过心尖。

“谢谢。”他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疏离感？“不过，真的不用赔。”

“要的！”我猛地抬起头，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沉静的眼底，那里面清晰地映着我此刻慌乱又固执的样子。我的勇气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声音弱了下来，“……弄坏了你的东西，应该赔的。”

他看着我，没再坚持。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然后，他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心头一片茫然。这就……完了？他好像……没有生气？也没有……别的表示？那句“谢谢”……算是接受了吗？还有，我的试卷呢？

就在我傻站着不知所措的时候，江屿已经回到了座位。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俯身，从桌肚里拿出了一叠试卷。他修长的手指在试卷里快速翻找了一下，很快抽出了其中一张。然后，他再次起身，朝我走来。

这一次，他的步伐似乎比刚才快了一些。重新走到我面前，将那张卷子递给我。

“你的。”他说，言简意赅。

我赶紧接过来。目光扫过卷头，熟悉的“沈清欢”三个字映入眼帘。旁边还有几道昨天做的、歪歪扭扭的数学题，此刻看起来格外刺眼。脸颊又是一热。

“谢谢……”我小声嗫嚅着，紧紧攥着自己的卷子，像是拿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他看着我，眼神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深，像平静的潭水，看不出波澜，却又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鸦羽般的睫毛上，投下两小片扇形的阴影，也落在他白皙的耳廓上——那里，似乎又隐隐泛起了一层极淡、极淡的粉色。

这个发现让我的心跳再次乱了节奏。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带着点……欲言又止？然后，他转身，走回了教室。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失而复得的试卷，心口却像是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鹿，咚咚咚地撞个不停。脸颊滚烫，耳根也热得厉害。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他那句“谢谢”，他转身时耳廓那抹可疑的淡红……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反复回放。

直到理科一班的后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他的身影，我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一样，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贴着校服衬衫，带来一丝凉意。

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下楼梯。回到文科（三）班的教室门口，周晓晓立刻像只闻到腥味的猫一样扑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眼睛亮得惊人。

“怎么样怎么样？！换回来了吗？他什么反应？有没有说什么？脸红没红？耳朵红没红？快说快说！”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我被她晃得头晕，把手里自己的卷子塞给她看，有气无力地：“换回来了……还能有什么反应……就…就说了谢谢……”

“就这？”周晓晓一脸失望，“没别的了？比如……深情对视？火花四溅？或者他问你笔记本的事？”

“问了……”我拖长了调子，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我说赔他的……他说不用……我说应该的……”

“然后呢？”周晓晓不死心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