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远山

2011年10月15日，凌晨3:27。

六道黑影无声地穿过浓雾笼罩的山林，像一把尖刀刺向远山镇腹地。耿继辉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夜视镜后的眼睛扫过前方五十米处若隐若现的村落轮廓。

"森林狼，已到达预定位置。"耿继辉按住耳麦低声报告，声音像是被浓雾吞噬了一般。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没有回应。

"通讯又断了。"卫生员史大凡调试着设备，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了。"

庄焱检查着手中的95式突击步枪，枪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远山镇这破地方的信号比鸵鸟的脑回路还不稳定。"

"哎哎哎，西伯利亚狼同志，你这是人身攻击。"邓振华抱着他的狙击枪，像抚摸情人一样擦拭着瞄准镜，"我建议你向我的脑回路道歉。"

耿继辉没理会队员们的调侃，他盯着GPS设备上不断跳动的坐标，眉头越皱越紧。屏幕上显示他们距离目标点还有两公里，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废弃村落，在地图上根本不存在。

"老炮，你怎么看？"他转向队里年龄最大的郑三炮。

郑三炮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些歪斜的土坯房，墙皮剥落得像得了严重的皮肤病。一阵阴风吹过，某扇破旧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不对劲。"老炮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三年前我来过远山镇执行侦察任务，这一带应该是片松树林。"

强晓伟突然举起拳头示意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风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味，像是腐烂的肉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味。

"十点钟方向。"强子用唇语说道，枪口已经指向雾气深处。

耿继辉打了个战术手势，六人立即呈扇形散开。卫生员和鸵鸟占据制高点，其余四人交替掩护向前推进。雾气在他们周围流动，像是有生命的实体。

当他们靠近第一间土屋时，耿继辉注意到门框上刻着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套着倒三角形，边缘布满锯齿状的纹路。那刻痕很新，木屑还泛着潮湿的光泽。

"是血。"老炮用匕首尖挑起一点红色碎屑，在鼻尖下嗅了嗅，"不超过两小时。"

庄焱突然浑身一颤："你们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六束战术手电同时扫向四面八方，光柱在浓雾中形成模糊的圆锥。什么也没有。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像有无数双眼睛贴在他们的后颈上呼吸。

"心理作用。"耿继辉说，但他自己的掌心也在微微出汗，"按原计划行动，搜索建筑，寻找马云飞的踪迹。"

当他们踹开第三间屋子的门时，强晓伟第一个发现了墙上的东西。他的手电光定格在斑驳的墙面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老天..."

整面墙贴满了照片，全是孤狼B组成员的偷拍照——训练场上的庄焱、食堂里的史大凡、宿舍楼下的邓振华。最新的一张显示六人昨晚在****登机的画面，拍摄时间不超过24小时。

"这不可能..."卫生员的声音发紧，"我们的行动是绝密。"

耿继辉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照片中央用红笔画了个巨大的符号，和门框上的一模一样。符号下方写着潦草的字迹："欢迎回家，狼崽子们。"

"撤退。"耿继辉当机立断，"立刻撤离到B点，呼叫空中支援。"

他们刚冲出屋子，远处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扭曲得不似人类，却莫名熟悉。

"是...是我自己的声音？"庄焱脸色煞白，手指不自觉地扣紧了扳机。

紧接着，雾气中响起了马蹄声。不是一匹，而是一整支马队，由远及近，却看不见任何影子。马蹄声在他们周围转圈，越来越快，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和压抑的笑声。

"防御阵型！"耿继辉吼道，六人立即背靠背形成环形防线。

雾气突然变得血红。

邓振华最先开火，他的狙击枪在寂静中炸响。子弹穿过浓雾，却像是打进了某种粘稠的液体，没有回音，没有惨叫，只有子弹落地的叮当声。

"十二点方向！"强晓伟大喊着扣动扳机，自动步枪的火焰短暂地照亮了前方——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身影站在路中央，惨白的脸上没有五官。

所有武器同时开火，那个身影却像烟雾般消散了。

"操他妈这是什么鬼东西？！"庄焱的骂声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耿继辉的耳麦突然刺啦一声响，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森...狼...快...跑..."那声音虽然扭曲，但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

就在这时，老炮发出一声闷哼。耿继辉转头看去，只见郑三炮的胸口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五指张开，指甲漆黑如墨。那只手缓缓收回，老炮像断线的木偶般倒下，胸口没有血迹，只有一个漆黑的洞。

"开火！向所有方向开火！"耿继辉的怒吼声中，子弹如暴雨般倾泻向浓雾深处。

但雾气只是越来越红，越来越浓，直到他们连彼此的轮廓都看不清。强晓伟的惨叫从右侧传来，然后是身体倒地的闷响。史大凡试图去救，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拖进了雾中，只有他的医疗包落在地上，里面的器械散落一地。

"背靠背！别分散！"耿继辉抓住庄焱和邓振华的肩膀，三人形成一个紧密的三角形。

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影，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服装，有的甚至穿着六七十年代的绿军装。所有人影都做着同一个动作——向三人招手。

"那不是真的..."邓振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狙击手邓振华，编号...编号..."

他的头颅突然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扭转180度，颈椎断裂的声音清脆得像折断一根芹菜。尸体倒下前，耿继辉看到他后脑勺上浮现出那个熟悉的符号，正渗出黑色的液体。

只剩下耿继辉和庄焱了。

"小庄，看着我！"耿继辉抓住年轻队员的肩膀，"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是特种兵！"

庄焱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指着耿继辉身后："队...队长...你背后..."

耿继辉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现代作战服的人影站在雾中。当那人走近，耿继辉的血液凝固了——那是他自己，但面容憔悴得像个老人，左眼只剩下一个血窟窿。

"下次...一定要救他们..."那个"耿继辉"用沙哑的声音说，然后像泡沫般消散了。

庄焱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扑向耿继辉。在搏斗中，耿继辉看到庄焱的瞳孔变成了诡异的竖瞳，嘴角裂到耳根，露出鲨鱼般的牙齿。他不得已扣动扳机，子弹穿过昔日战友的眉心。

世界突然安静了。

雾气开始散去，耿继辉跪在地上，周围是五具形态各异的尸体。晨光中，远山镇显露出它真实的模样——一个普通的边境小镇，远处传来鸡鸣和摩托车的引擎声。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年轻男子从镇子方向走来，手里把玩着一枚古旧的铜钱。他在距离耿继辉十米处停下，露出温和的微笑。

"耿队长，久仰大名。"马云飞的声音像丝绸般柔滑，"欢迎来到远山镇，这里的时间...很特别。"

耿继辉举起手枪，却发现弹匣已空。

马云飞笑着转身走向镇子："别急着走，游戏才刚开始。顺便说...你的兄弟们会很想你的。"

当耿继辉再次看向地面时，五具尸体已经不见了，只有五个模糊的人形痕迹，像是用粉笔画出来的。远处传来熟悉的谈笑声，他转头看去，庄焱、强晓伟、邓振华、史大凡和郑三炮完好无损地从树林里走出来，正疑惑地打量着他。

"森林狼，你发什么呆呢？"庄焱走过来拍拍他的肩，"不是说好三分钟集合吗？"

耿继辉的视线模糊了，他低头看表——2011年10月15日，凌晨3:30。

时间回到了三分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