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早晨的太阳是真的毒,平常总有几只在枝头纵飞的鸟儿,在这般烈阳的照射下,也不见其踪。
反观刘关炎正在开着空调的教室中,学着《洛神赋》似乎忧愁并不相通,有些月底没钱的,只能咬着馒头望着自己漂亮的女朋友,希望以此当作安慰。
如同吕布与貂蝉,至死不渝!
刘关炎正愣神,突然,他眼前的场景好似被一层薄雾笼罩,接着又迅速清晰起来。原本坐在对面的姑娘,不知何时竟变成了玲珑,正对着他巧笑嫣然。“关炎,你怎么啦?”玲珑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熟悉的温柔。
刘关炎脑袋一阵剧痛,无数零散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疯狂涌入他的灵台。他想起和玲珑一起在山间漫步,听她讲着外面世界的故事;想起和大力在田野里追逐打闹,挥洒着青春的汗水;想起奶奶刘长英在昏黄的灯光下,为他缝补衣衫,唠唠叨叨的模样……那些曾经被遗忘的人和事,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玲珑……”刘关炎颤抖着开口,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惊喜。玲珑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关炎,你糊涂啦?我不是玲珑,我是婉清呀。”刘关炎这才回过神,眼前的姑娘确实是婉清,可他脑海里玲珑的身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从那之后,刘关炎时常陷入回忆与现实的交错之中。上课时,他会突然盯着黑板发呆,脑海里浮现出玲珑采药时的身影;打工时,听到顾客相似的笑声,他会猛地回头,以为是玲珑来了。
姑娘察觉到他的异样,却只当他是学习和工作太累,并未多想。
一天傍晚,刘关炎独自走在校园的湖边。夕阳的余晖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他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从口袋里掏出那片珍藏的海棠花瓣,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好似带着玲珑的气息。
“关炎?”姑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关炎慌忙将花瓣藏进口袋,站起身来。姑娘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吗?”刘关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怎么能告诉心爱姑娘,自己好像找回了失去的记忆,而记忆里的女孩,占据了他内心的重要位置。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刘关炎掏出手机,是老家打来的电话。他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刘长英虚弱的声音:“大孙子,奶奶想你了……”刘关炎的心猛地一揪,听着奶奶的声音,他眼眶泛红,急切地问道:“奶奶,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刘长英在电话里安慰他,说自己没事,就是太想他了,让他在城里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刘关炎满心都是对奶奶的担忧。姑娘看着他的样子,心疼地说:“要不你请假回去看看奶奶吧,我帮你和老师请假。”刘关炎感激地看了姑娘一眼,点了点头。
第二天,刘关炎便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坐在长途大巴上,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心中五味杂陈。他既期待见到奶奶,又害怕面对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和事,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对玲珑和姑娘复杂的感情。
几个小时后,大巴终于抵达了他熟悉的小镇。刘关炎背着包,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熟悉的乡音、熟悉的建筑,都让他的记忆愈发清晰。当他走到自家院门口时,看见刘长英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还拿着他小时候的一件旧衣裳。
“奶奶!”刘关炎眼眶湿润,喊了一声。刘长英抬起头,看到他,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大孙子,你可算回来了!”刘关炎快步走进院子,紧紧抱住刘长英。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所有的烦恼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刘关英红了眼,轻轻的拍打了上去:"你小子,不对劲啊!"
刘关炎眼眶湿润:"没事,我全想起来了。"
刘长英拍了他一下,嗔怪道:“傻小子,说啥胡话呢,啥想起来了,莫不是在城里念书念糊涂啦?”可她的手在触碰到刘关炎肩膀时,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眼中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刘关炎看着奶奶,眼眶微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难掩激动:“奶奶,我真的全想起来了,以前的事儿,玲珑、大力,所有的一切,都记起来了!”他紧紧握着刘长英的手,像是要把这份失而复得的记忆传递给她。
刘长英愣了一下,随后眼眶也跟着红了,她抬手轻轻捶打着刘关炎的胸口,嘴上却强硬地说:“你个没出息的,想起来就想起来,哭啥玩意儿,丢不丢人!”可那颤抖的语调,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平静下来后,刘长英拉着刘关炎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开始絮絮叨叨地问起他在城里的生活,吃穿住行,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好好念书。当听到刘关炎说在快餐店打工的艰辛时,她心疼地皱起眉头,嘴里念叨着:“咱家里虽说不富裕,但也没让你吃过这样的苦啊,都怪奶奶没本事,不能让你舒舒服服的。”
刘关炎连忙安慰她:“奶奶,我不觉得苦,我还能挣钱给您花呢。而且我在城里也认识了很好的朋友,还有……”他顿了顿,想到了姑娘,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还有一个对我很好的姑娘。”
刘长英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姑娘?什么样的姑娘?你可别欺负人家,要好好对人家。”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复杂,“那……玲珑呢,你打算咋办?”
提到玲珑,刘关炎的笑容淡了些,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玲珑对我也很重要,我想找到她,弄清楚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奶奶,我知道这可能会让别人伤心,可有些事情我必须得去面对。”
刘长英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刘关炎的头:“你这孩子,心里事儿太多。感情的事儿,奶奶也不懂,你自己掂量着办吧,可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接下来的日子,刘关炎一边陪伴着奶奶,一边四处打听玲珑的消息。他回到曾经和玲珑一起去过的地方,后山、溪边,试图寻找一些关于她的线索,可一无所获。而在城里,姑娘也时常给他发信息,关心他的情况,他每次回复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内心的纠结。
一天,刘关炎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一本他和玲珑小时候一起写的日记。看着上面稚嫩的字迹,那些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再次涌上心头。他下定决心,等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一定要去找到玲珑,给这段过去一个交代,也给未来一个答案。
3
一个人的旅行,总会伴着些独孤和未知,这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换一句话,只有经历这些才能完成蜕变。
刘关炎仍就是他,而心系的变化会影响人的一生,从有到无的交变,他仍是他,刘关炎亦是刘关炎,只是目的不同…。
一个有术的人,如果长时间找不到自己的道,教你个办法,就往热闹的地方扎。茶馆里嗑瓜子的大爷、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婶子、天桥下弹吉他的年轻小子,听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里头藏着的都是活法。
刘关炎揣着那本日记,先去了大力家。大力娘正蹲在门槛上择豆角,见他来,手一顿:“你这娃,总算肯露面了。”他说明来意,大力娘叹口气:“那小子野得很,说是去南方倒腾水果,半年没着家,就前儿寄回张照片,背景里全是香蕉树。”
从大力家出来,他往镇上的卫生院走。当年玲珑就是从这儿被接去城里治病的。药房的老张头戴着老花镜翻档案,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记得,那丫头总来问治咳嗽的草药,说后山的枇杷叶熬水比药片管用。”顿了顿又道,“后来转去省城医院了,说是有个姓周的医生接手的。”
刘关炎把“省城”“周医生”这几个字记在烟盒背面,字迹用力得戳破了纸。路过供销社时,老板娘叫住他:“关炎,你奶奶托我给你缝的鞋垫,说是城里鞋硬。”鞋垫上绣着歪歪扭扭的海棠花,针脚密得很,扎得他手心发烫。
回村的路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忽然想起婉清说过,她老家也种海棠。那天在旧书市场,她指着标本说:“花瓣晒干了能泡茶,安神。”
夜里,刘关炎躺在老屋的土炕上,闻着墙皮里草木灰的味道,翻来覆去睡不着。日记里夹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是玲珑当年夹进去的,比他给姑娘的那片小些。他摸出手机,是姑娘发来张照片,是她在图书馆的样子,阳光落在书页上,她手边放着那支海棠花色的钢笔。
他打字:“我可能要去外省一趟。”
那边很快回:“那你注意安全,我帮你查下外省的地图。”
刘关炎盯着屏幕笑了,奶奶说得对,万物都有根。玲珑是扎在后山的根,姑娘是往城里伸展的枝,哪样都不能断。他把烟盒上的字折好揣进兜,窗外的虫鸣里,混着远处拖拉机突突的声响,像在催他赶路。
半夜,杂货铺的刘长英在院中摆起一口大锅,里面掺满了各式各样的中药,正在熬着,刘关炎从偏房出来望着院中这一锅,长舒了一口气,望着刘长英说:"奶奶,我想…"
"想去就去吧,只要不愧对于自己,就行了"
刘关炎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搬了一张椅子向大锅旁走了过去,坐了下来,药香混着夜露的潮气漫过来,刘长英用长柄木勺搅着锅里的药汁,咕嘟咕嘟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清透。她瞥了眼蹲在旁边的孙子,脊梁骨还跟从前一样挺得笔直,就是眉眼间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沉郁,像后山阴坡上那块浸了雨的青石。
“这药是给东头你三婶熬的,她那老寒腿,就认我这方子。”刘长英没回头,手里的勺子转得匀匀的,“当年你爷咳嗽,我也是这么守着锅熬枇杷叶水,火大了怕糊,火小了怕没药性,跟伺候祖宗似的。”
刘关炎伸手碰了碰锅沿,烫得缩了缩手。“奶奶,你说玲珑的病……”
“人这辈子啊,各有各的坎,熬不熬的过,是她的命啊”刘长英打断他,木勺在锅底磕了两下,“她爹当年带她走时,在车上哭成啥样了,说省城医生说了,有六成把握。六成,够多了。”她捞起一勺药汁,对着月亮看了看,“就跟这药似的,总得熬过这阵子,才知道管用不管用。”
药汁渐渐浓了,泛着深褐色的泡沫。刘关炎想起小时候放学回家,玲珑总爱蹲在灶台边看刘长英熬药,说这味道比野菊花好闻。有次趁奶奶不注意,偷偷尝了一口,苦得直跺脚,玲珑笑得直不起腰,塞给他颗糖,说“先苦后甜才是好东西”。
“明儿我去给你烙几张糖饼,路上垫肚子。”刘长英熄了灶火,把药汁倒进粗瓷碗,“城里的面包软趴趴的,不经饿。”
刘关炎没应声,从口袋里摸出那半张烧焦的信纸,借着月光看。上面的字迹早就糊了,可他总觉得能看清那句“城里的雪,不如后山软”。
“这纸你还揣着?”刘长英扫了一眼,嘴角撇了撇,“傻样,该记的记,该放的放。当年我跟你爷定亲,就凭媒人带的一句话,不也过了一辈子?人心就那么大点地方,别塞太满。”
她把凉透的药碗递给刘关炎,让他送去三婶家。回来时,刘关炎看见奶奶正往他背包里塞东西,除了糖饼,还有那包绣着海棠花的鞋垫,以及用手绢层层裹着的五千块钱。
“省着点花,但也别委屈自己。”刘长英拍了拍背包,“实在不行就回来,家里总有你一口热饭。”
刘关炎蹲下来帮她收拾锅灶,手指碰到锅底的余温,突然想起婉清给他递热豆浆时,指尖也是这样烫烫的。他抬头看了看天,月亮挂在老槐树梢上,清辉洒在院角的杂草上,跟城里路灯的光不一样,却也亮得踏实。
“奶奶,我走了。”天快亮时,刘关炎背起包。
刘长英站在门槛上,没再送。“到了给我打个电话,别学大力那混小子,查无音信的。”
刘关炎“嗯”了一声,转身往村口走。晨露打湿了裤脚,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和那片海棠花瓣,脚步迈得很稳。
5
有很多人的家乡,一直很模糊,为什么会有,又亲近又是离疏的感觉呢?
有些人的家乡,可能仅仅只是家乡,他们熟悉村口老槐树的纹路,却叫不出邻居家新添的娃的名字;能闭着眼摸到祠堂的门槛,却在饭桌上插不上关于秋收的话题。家乡的炊烟曾是他们的指南针,可当他们带着城市的霓虹回来,那炊烟就成了隔在玻璃上的雾,看着暖,碰着凉。
有些人的家乡,可能会有一段难忘的过往,但那段过往像被雨水泡涨的旧书,字里行间都是潮湿的重量,让人想翻开又怕揉碎了纸页。就像后山的海棠花,年年春天开得热闹,可落在记忆里的,总带着点摘花时被刺扎到的疼。
还有一些人的家乡,他出生在此却不属于此,就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石缝里,根系勉强扎进泥土,却总望着风来的方向。
刘关炎是在第七个长途汽车站的厕所隔间里,对着镜子把头发揉乱的。镜子上蒙着层灰,映出的人影边缘发虚,像他揣在怀里的那本日记——纸页被汗水浸得发皱,里头夹着的海棠花瓣却依旧挺括,边缘泛着浅褐色的光,是后山春天独有的颜色。
他从省城医院出来时,手里捏着张写着地址的便签,周医生的字像风吹过的麦茬,歪歪扭扭却透着劲:“玲珑后来转去了海滨市的康复中心,上半年秋天有家属来办过手续,说是要带她去看海。”刘关炎把“海滨市”三个字用指甲抠了又抠,直到纸页破了个洞,才想起该买张地图。
地图摊在候车室的长椅上,被往来的鞋尖蹭出几道黑印。他用手指量着省城到海滨市的距离,指腹磨过“铁路”两个字时,突然想起姑娘给他发过的照片——图书馆窗外的铁轨上,一列绿皮火车正冒着白汽,像条游向远方的鱼。他掏出手机,打字的手指在“我在找玲珑”几个字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删了,改成“海边的风大吗?”
车开的时候,他靠窗坐着。窗外的树从青绿色变成深绿,又渐渐掺了些金黄,像有人在画布上一层层叠颜色。邻座的老太太啃着苹果,果皮削得老长不断,说自己是去看孙子的,“那小子在海边开了家民宿,天天发朋友圈,说浪花比老家的河水白。”刘关炎把苹果核接过来,扔进垃圾袋,老太太笑他“实诚”,塞给他个橘子:“出门在外,靠的就是这点热乎气。”
橘子皮的涩味混着车厢里的汗味,让他想起小时候跟玲珑在后山摘野橘。那果子酸得能掉牙,玲珑却吃得眼睛发亮,说“酸过了头就带点甜,跟奶奶熬的药似的”。他把橘子瓣塞进嘴里,酸得眯起眼时,手机震了震,是姑娘发来的:“查了天气预报,海边最近多雨,记得带伞。”
车到中转站时,正赶上台风过境。雨点子砸在车站的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门。刘关炎抱着背包蹲在墙角,看着穿雨衣的人来来往往,突然觉得自己像粒被风吹跑的蒲公英种子,不知道该落在哪块泥土里。有个穿红雨靴的小姑娘举着朵塑料海棠花,跑到他面前:“叔叔,你的包上有朵花!”他这才发现,奶奶缝的鞋垫从背包侧袋露了出来,上面的海棠花被雨水打湿,像刚从后山摘下来的。
等了两天,雨才小些。他换乘的长途汽车沿着海岸线走,车窗上蒙着层水汽,能看见远处的海像块摔碎的玻璃,闪着碎银似的光。司机师傅叼着烟,说这条路上的海棠树是十几年前种的,“春天开花的时候,粉嘟嘟的一路,跟新娘子的盖头似的。”刘关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路边的树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像无数只想抓住云的手。
康复中心在半山腰,门口种着排玉兰树。护士说玲珑几个月前就走了,“跟她家人去了南边,说那里暖和,对她的腿好。”刘关炎站在走廊里,看着墙上贴着的患者活动照片,其中一张里,玲珑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片海棠花瓣,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跟他记忆里那个蹲在灶台边的丫头重合在一起。
出来时,山脚下的集市正热闹。卖海产的摊子前,一个穿白裙的姑娘正弯腰挑贝壳,风掀起她的裙摆,露出脚踝上系着的红绳,绳上拴着片小小的海棠花瓣——跟他给姑娘的那片一模一样。刘关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小时候在溪里摸鱼,手刚碰到鱼尾巴,鱼却猛地窜走了。
“你也来赶海?”姑娘转过身,手里的贝壳在阳光下泛着光。
他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你怎么在这?”
姑娘举了举手里的速写本,本子上画着片海滩,海滩上有个蹲着的人影,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老师带我们来写生,听说这边的海棠树冬天也开花。”她顿了顿,指尖划过本子上的海棠花枝,“我还查了,海边的野菊花开得晚,泡茶比后山的更败火。”
海风带着咸味吹过来,掀动两人的衣角。刘关炎摸出那片从日记里夹着的海棠花瓣,递过去时,手又开始发抖,像第一次给她递热豆浆时那样。姑娘接过来,放在鼻尖闻了闻,忽然笑了:“跟我老家的味道一样。”
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老汉在吆喝,声音被风吹得忽远忽近。刘关炎看着姑娘把两片海棠花瓣并排放在速写本上,突然觉得这一路的颠簸、车站的等待、雨里的迷茫,都像奶奶熬的药,苦是苦,却熬出了点说不清的回甘。
“往南走的车,下午三点开。”他朝着姑娘笑了笑,像第一次在梧桐树下看见她时那样,眼睛弯成了月牙:“那,一起?”
姑娘合上速写本,摇了摇头:“我得留在这儿把最后几张画完成,老师说错过今天的潮汐,要等下个月才能画出浪花的纹路。”她把那片玲珑的海棠花瓣还给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南边的路远,你自己多留意。”
刘关炎捏着花瓣站在原地,看着姑娘转身走进集市的人群,白裙角在五颜六色的摊位间一闪一闪,像朵被风吹走的海棠花。他摸了摸背包里奶奶烙的糖饼,硬邦邦的,却透着股热乎气,转身往车站走。
往南的汽车发动前一秒,车门突然被人用力拉开,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身影跌进来,手里攥着张被汗水浸软的车票。“师傅!等等!”那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却让刘关炎猛地顿住了脚步。
那人径直走到他后排坐下,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下颌。车开出去很远,刘关炎才听见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个熟悉的声音:“刘关炎,你背包侧袋的拉链开了,奶奶绣的海棠花露出来了。”
他猛地回头,只见那人摘下口罩,露出张晒得有点黑却依旧清秀的脸,额角那颗小小的痣在阳光下很显眼——是小花。她手里转着片刚从地上捡的海棠花瓣,压制住像是遇见男友的欣喜,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说:“跟上次一样毛躁呢,我听你奶奶说,当年偷摘海棠果,也是这样把裤兜磨破了个洞。”
刘关炎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小花却像没事人似的,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扔过来:“我娘烙的葱油饼,比你奶奶那糖饼顶饿。”油纸包砸在他怀里,带着点温热的劲儿,像那年她偷偷塞给他的烤红薯。
他捏起块葱油饼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却尝到了熟悉的辣——是老家炕头上那罐辣椒酱的味道,小花娘总说“出门在外,揣罐辣的,啥苦都能咽”。
“你咋来了呢?”刘关炎含糊地问。
小花往嘴里塞了块饼,鼓着腮帮子,平复了一下心情说:“我娘让我给南边的表舅送艾草,顺路。”她指了指窗外掠过的海岸线,“听说玲珑在南边的疗养院种了不少海棠,我娘说带点后山的花籽过去,说不定能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