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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村头约有家杂货铺

1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刘关炎正对着厨房的灶台发愁。锅里的糖醋排骨裹着黏糊糊的糖汁,边缘已经焦成了深褐色,空气里飘着股又甜又糊的味道。

“笨蛋,糖放多了不说,火还开那么大。”陆玲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披着他的旧衬衫,袖子长得盖住了手背,露出的脚踝在晨光里白得晃眼。

刘关炎手忙脚乱地关火:“不是你说要放很多很多糖吗?”

“是多放糖,不是让你把糖罐子倒进去啊。”陆玲珑走过来,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背上,“不过闻着挺香的,能吃就行。”

他转过身时,看见她眼底淡淡的青黑——昨晚她又没睡好,半夜他醒来,总发现她在阳台对着月亮发呆。他伸手替她理了理睡乱的头发:“今天别出去了,在家歇着吧。”

“不行。”陆玲珑仰头看他,眼里闪着点狡黠的光,“昨天说好要去买花盆的,我要在阳台种向日葵。”

她的声音刚落,手机就在客厅响了,是陌生号码。陆玲珑接起电话时,刘关炎看见她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白。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挂电话时,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怎么了?”他走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

陆玲珑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那里的疤痕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医院说……小花把我的病历寄到家里了,让我有空去取药。”她忽然抬头笑了笑,想把手抽回来,“没事啦,正好今天去取药,顺便买花盆。”

刘关炎没松手,只是拿起她的包:“我去取药,你在家等我。”

“不行!”她拽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不像个病人,“说好一起的。”

去医院的路上,公交摇摇晃晃。陆玲珑靠窗坐着,阳光落在她脸上,她忽然指着窗外的旋转木马:“你看,公园门口那个,昨天我梦见坐这个了。”

“等你好点,我们去坐。”

“才不要等。”她转过头,眼里的光忽明忽暗,“下午就去,好不好?”

取完药出来,陆玲珑把药瓶塞进包里最深的角落,拉链拉得严严实实。路过医院花园时,她看见长椅上坐着个穿病号服的小姑娘,正对着手里的漫画书发呆。陆玲珑忽然停下脚步,从包里翻出颗水果糖,走过去蹲在小姑娘面前。

“这个给你。”她把糖递过去,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吃了糖,病就好得快啦。”

小姑娘怯生生地接过去,她又揉了揉人家的头发,才转身跑回刘关炎身边,手心沁出的汗蹭在他手背上。

“跑什么?”他替她擦汗。

“怕护士看见我偷跑出来嘛。”她踮脚在他下巴上亲了下,像只偷腥的猫,“快走,去买花盆!”

下午的旋转木马转得很慢,陆玲珑坐在南瓜车里,裙摆被风吹得像朵盛开的花。刘关炎坐在她旁边,看她举着手机自拍,屏幕里的两人都笑得傻乎乎的。转到第三圈时,她忽然靠过来,把脸埋在他颈窝:“有点晕。”

他立刻按停了机器,抱着她下来时,发现她嘴唇发白。长椅上坐下没多久,她从包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就着他递来的水咽下去,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以前在医院,每天这个点都要吃药。”她把药瓶塞回去,忽然笑了,“现在有你递水,比护士好看多了。”

回去的路上,陆玲珑靠在公交后座睡着了,头歪在他肩上,呼吸很轻。刘关炎低头看她,阳光在她脸上投下长长的睫毛影子,手背上那道疤在光里泛着浅淡的白。他忽然想起她昨天在民政局门口说的话——“有些事现在不做,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

原来她不是不怕,只是把所有的害怕,都藏在了那些雀跃的期待里。

到家时,她还没醒,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两个并排放的花盆,是早上出门前顺路买的,里面的向日葵种子刚埋下,土还是松松软软的。

刘关炎坐在床边,看着她沉睡的脸,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手背上的疤。像触碰一个易碎的梦,又像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带来晚春的暖意。他想,不管以后有多少个需要吃药的下午,多少个晕乎乎的旋转木马,只要这两个花盆能长出向日葵,只要身边的人还在,那些所谓的“没时间了”,就永远不是终点。

毕竟,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把没做过的事,一件一件做完。

  2

  转眼就到了除夕,一门心思经商的陈大力还是没回来,小花也不在,若大的杂货铺除了往日的好友,只剩刘长英,还有两位新婚的夫妇了…

  陆玲珑正帮着刘长英贴春联,红纸在她手里裁得整整齐齐,浆糊抹得匀匀实实。“婶,横批往高了点贴,这样进门第一眼就能看着。”她仰着脖子指挥,鼻尖沾了点白浆糊,像只偷喝了奶的小猫。

刘长英笑着抬手把横批往上挪了挪:“还是玲珑细心,关炎这小子从小就毛手毛脚,贴个福字都能歪到门框上。”

刘关炎正蹲在地上擦桌子,闻言头也不抬地嘟囔:“那不是小时候嘛。”话音刚落,陆玲珑忽然凑过来,用沾着浆糊的指尖在他鼻尖点了下:“现在也没好到哪去,早上煮饺子都能煮破三个。”

他伸手想抓她,却被她笑着躲开,裙摆扫过他的手背,带着点淡淡的药香混着浆糊的糯米味。窗外的雪不知何时飘了起来,碎碎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很快化成一小片水痕。

“今年倒是热闹。”刘长英看着满桌的菜,叹了口气又笑了,“往年就我跟关炎,最多加个陈大力,今年添了玲珑,还来了这么些街坊。”她往陆玲珑碗里夹了块炸丸子,“多吃点,看你这阵子都瘦了。”

陆玲珑刚要张嘴,手机忽然响了,是小花发来的视频。屏幕里的小花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背景是白茫茫的雪地,身后隐约能看见医院的红砖墙。

“新年快乐呀!”小花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这边可忙了,不过收到你们寄的向日葵种子啦,等开春就种在医院的花坛里。”

陆玲珑把手机举高了些,让她看桌上的菜:“我们包了饺子,你的那份留着呢,等你回来给你煮。”

“好啊。”小花的目光在屏幕里扫了一圈,落在陆玲珑身上时顿了顿,忽然眨眨眼,“玲珑,手背上的疤淡了没?”

陆玲珑下意识地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刘关炎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举到镜头前。手背上的疤确实淡了很多,只剩下浅浅一道白印,在灯光下几乎看不见。“你看,快没了。”他替她回答,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道疤。

小花笑得更欢了:“那就好,我就说关炎能把你照顾好。对了,陈大力那家伙在外地签合同呢,刚给我发消息说给你们寄了新年礼物,估计年后才能到。”

挂了视频,陆玲珑忽然低头笑了,往刘关炎碗里夹了个饺子:“原来小花什么都知道。”

“她呀,从小就鬼机灵。”刘长英收拾着碗筷,“当年你住院,还是她天天往医院跑,跟我说你总对着窗户发呆,说你喜欢向日葵。”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街坊们陆续告辞,杂货铺里渐渐安静下来。陆玲珑靠在窗边看雪,刘关炎走过去时,发现她在偷偷抹眼泪。

“怎么了?”他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就是觉得……太幸福了。”她转过身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口,“以前在医院,除夕只能跟护士一起吃盒饭,看着窗外的烟花发呆。现在有你,有婶,有小花,还有满桌的菜……”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听着窗外隐约的鞭炮声。桌上的饺子还冒着热气,春联的红纸映着灯光,暖融融的。

“以后每年都这样。”刘关炎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下,“等开春了,咱们种的向日葵该发芽了,到时候带你去公园放风筝,去驾校练车,去……”

“去吃遍街尾的糖葫芦。”陆玲珑抬头接话,眼里的泪还没干,嘴角却扬得高高的,“还要看一场完整的烟花,去年在火车上只瞥见一眼。”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窗外忽然炸开一串烟花,金红的光映亮了半边天。陆玲珑拽着刘关炎跑到门口,雪花落在她发间,瞬间化成水珠。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转头冲他笑:“你看,它在我手里化了。”

“就像我们。”刘关炎握紧她的手,看她眼里映着的烟花,“再冷的日子,攥在一块儿就暖和了。”

陆玲珑忽然踮起脚,在漫天飞雪中吻住他。烟花在头顶炸开,噼啪的声响里,她听见他在耳边轻声说:“新年快乐,老婆。”

她笑着应了声“新年快乐,老公”,舌尖尝到点雪花的凉意,混着他唇齿间的饺子香,忽然觉得,所谓的一辈子,或许就是这样——有烟花,有暖饭,有身边人,还有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慢慢实现的小约定。

杂货铺的灯光透过门帘洒出来,把两个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开春的向日葵花田里去。

  3

(腊月二十三)

  除夕的雪越下越大,百年难得一遇啊,相对雪,长英杂货铺还是很热闹的。

此时长英杂货铺…

  王桂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听说了吗,隔壁村的刘阿平原来是卖保险的,他外婆还说什么赚大钱呢?"

  吴春秀:"你嘴上积点德吧,王阿婆刚走,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王桂花:"又不是一个村的,还有,吴春秀,你装什么正经的?"

  吴春秀一只手敲在桌上:"我怎么不正经了…"

  此时,刘长英发话了:"毕竟是隔壁村的,也是邻里邻居了,玲珑啊!"

  吴春秀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不自觉的平了下去。

  只见玲珑穿着红衣排常喜庆的一路小跑:"奶奶,怎么了?"

  刘长英从柜台上拿出一罐豆角:"腌了好久,明天你和关炎去隔壁村,把这个交给刘阿平吧…"

  陆玲珑接过玻璃罐,冰凉的罐身沾着层薄霜,里面的豆角浸在琥珀色的卤汁里,透着股酸香。“好嘞。”她爽快应着,指尖在罐口的铁丝扣上绕了绕,“正好明天想去邻村的集市逛逛,听说那儿有卖糖画的,我还没见过呢。”

刘关炎刚从里屋端出一盘炸花生,闻言接话:“我陪你去,顺便看看能不能捎点年画回来,墙上还空着呢。”

王桂花撇了撇嘴,嗑着瓜子嘟囔:“人家外婆刚走,你们倒好,还想着逛集市。”

吴春秀立刻瞪回去:“送点吃的怎么了?总比你在这儿说三道四强。”

“行了。”刘长英把抹布往柜台上一拍,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威严,“阿平一个不容易啊,他外婆最疼他,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这罐豆角是他外婆去年秋天托我腌的,说阿平就爱吃这口。”她看向陆玲珑,眼神软了些,“不用特意说什么,放下东西就回来,别耽误你们逛集市。”

陆玲珑点头时,刘关炎已经把围巾绕在她脖子上,毛茸茸的毛线蹭得她下巴发痒。“明天雪该停了,路不好走,我骑车带你。”他替她把玻璃罐放进布袋里,又往里面塞了个暖手宝,“别冻着。”

王桂花见没人接她的话,悻悻地站起身:“我家那口子该催吃饭了,先走了。”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瞥了眼陆玲珑身上的红棉袄,“这新媳妇穿得倒喜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长久……”

话没说完,就被吴春秀扔过来的花生壳砸中胳膊:“滚你的!”

陆玲珑没在意那话,只是低头摸着布袋里的玻璃罐,忽然抬头对刘长英笑:“奶奶,您放心,我一定送到。”

第二天清晨(腊月二十四)雪果然停了,太阳把雪地照得晃眼。刘关炎骑着老式自行车,陆玲珑坐在后座,怀里抱着布袋,围巾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她忽然凑到他耳边喊:“老公,你看天上的云像不像棉花糖?”

“像。”他放慢车速,腾出一只手往后够,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等会儿到集市,给你买个最大的棉花糖。”

邻村的路比想象中难走,有些地方的积雪没到脚踝,自行车骑一段就得下来推。陆玲珑跳下来时没站稳,往雪地里摔了趔趄,刘关炎赶紧扶住她,却见她盯着路边的雪堆笑:“你看那雪像不像只小狗?”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有个被孩子堆到一半的雪人,歪歪扭扭的,倒真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等回来给它按个鼻子。”他替她拍掉裤腿上的雪,忽然发现她手背上的疤在雪光里格外清晰,像道浅浅的白痕。

找到刘阿平时,他正在自家院子里发呆,棉袄上沾着木屑,头发乱糟糟的。看见他们来,愣了愣才放下斧头:“关炎哥,今天葬礼你们也来了?”

陆玲珑把玻璃罐递过去:“这是长英奶奶给你的,说是你外婆托她腌的豆角。”

刘阿平的手顿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接过去,指腹摩挲着罐身的冰花,忽然红了眼眶:“我外婆……总说她腌的不如长英婶的脆。”

  刘关炎用手拍了拍他肩膀:"唉,快过年了…顺其自然吧"

  

  刘阿平之前身旁的女孩,从房间走了出来,一把拉起刘阿平:"我们一起,外婆说过让我看着你…"

陆玲珑没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院角的雪人:“我们刚才路过,看见那小狗缺个鼻子,等会儿回来给它安个红辣椒好不好?”

刘阿平愣了愣,随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啊,我这儿正好有去年晒的红辣椒。”

离开时,陆玲珑回头望了眼,看见刘阿平正一个人默默坐在旁边,身边还有一个陪着她的女孩。

  刘关炎牵着她的手往集市走,雪在脚下咯吱响:“你刚才说得真好。”

“说什么?”

“说给雪人安鼻子。”他低头看她,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比说‘节哀’管用。”

陆玲珑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她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下:“因为我知道,有时候难过的时候,看点傻气的东西,会好受点。”

集市上果然有卖糖画的,老师傅握着铜勺在青石板上勾勾勒勒,转眼就画出只展翅的凤凰。陆玲珑看得眼睛发亮,刘关炎掏钱买下时,她却指着旁边的小糖人:“我要那个小猪的,跟你一样笨。”

他刚要反驳,就见她举着小猪糖人跑向路边的糖葫芦摊,红亮亮的山楂串在她手里晃悠,像串小小的红灯笼。阳光穿过她发间的雪粒,折射出细碎的光,手背上的疤在红棉袄的映衬下,竟像是淡了些。

回去路过刘阿平家时,院角的雪人已经有了红辣椒鼻子,歪着头冲他们笑。陆玲珑忽然拉着刘关炎往回跑,把手里剩下的半串糖葫芦挂在雪人的胳膊上。

“这样它就不冷了。”她拍了拍手,转身时撞进他怀里,“你看,难过的时候,甜的东西总是好的。”

刘关炎低头吻了吻她沾着糖渣的唇角,尝到股山楂的酸和糖的甜。远处的集市传来叫卖声,近处的雪地里,两个影子挨得紧紧的,像要把所有的暖意,都揉进这清冽的冬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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