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

严浩翔的车内很安静，司机在前座专注地开着车，车载香薰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我们并肩坐在后座，气氛舒缓而松弛。

严浩翔正跟我分享他从巴黎一个二手市场淘回来的艺术作品，我看着他手机上的图片，发现是一条七只小猫围成一圈的纯手工项链，每只小猫都有自己的表情和动作，雕刻精致，设计巧妙。

江荔你喜欢猫吗？

严浩翔嗯，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

他的目光从手机上的图片缓缓转移到我身上。

严浩翔你喜欢吗？

江荔我也喜欢。

我们的话题大多围绕日常，我还忍不住跟他吐槽起自己刚开始进工作室时手忙脚乱的工作状态。

　　严浩翔后悔吗？

　　他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我其实并不意外，因为我也无数次问过自己的这个问题。

　　江荔不后悔。

　　我笑着摇摇头，抬起双眼看向他。昏暗的车内我们眼神交错，同时陷入沉默，他只是缓缓点头，像只慢吞吞的动物笨拙地给予同伴鼓励。

车子缓缓减速，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停下，车外灯火通明，繁华的街道有些喧嚣，我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窗外。

街边商场外墙的巨大电子屏，正循环播放着奢侈品手表的广告。画面中央的人，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腕间戴着精致的钻表，他微微抬着下巴，俊美的面孔宛如一幅艺术家精心描绘的画作。

是宋亚轩。

“写给你的歌你也没听。”

“当年我毕业你也没来。”

“现在你又要缺席吗？”

“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

　　看着海报，似乎立刻就浮现出他那天在公寓内控诉我的画面，可能用“控诉”这个词太沉重了，他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的宣泄。

　　我缺席了太多……等等，我……真的没去他的毕业典礼吗？

我一时间开始有点恍惚，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忘了为什么没去，但现在隐约想来，我好像去了。

……

郁郁葱葱的六月，嘈杂的校园，纷飞的学士帽，各式各样的花束，这些独属于毕业季的碎片随着回忆逐渐在我脑海中拼凑出来。

是的，我去过，只是我当时去得太晚了，他们已经结束了毕业照的拍摄，同学们都在看着自己合影留念。宋亚轩是合影活动中最受欢迎的，我隔着人群，看到他被粉丝和同学包围着，侧着头在与身边的人说话，笑容明亮又遥远。

在校内才待了没多久，我便因为一个接一个的工作电话不得不赶回去，之后便也忘了跟他说。

　　可为什么我会忘记这件事？明明是他如此重要的时刻。

　　……

　　红灯转换为绿灯，周围的车子纷纷起步，随着车身往前开去，海报的画面也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严浩翔……江荔。

我回过神，才发现严浩翔一直看着我。

车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他嘴角惯有的那抹笑意淡了下去，眼神也暗了几分。

严浩翔有时候觉得，你们这个圈子真有意思。

严浩翔台上的人光芒万丈，台下的人看得最清，也站得最远。

　　严浩翔的话瞬间点醒了我，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会遗忘，是这段关系中那份无法让人忽视的距离，曾经的我早已意识到且因此感到痛苦，这种无力感迫使我选择性忘记，也让我在和他的相处中，不敢付出太多感情。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笑，原来我在感情中也是个固执又孩子气的人，用不在意掩饰内心，以此证明自己是关系的主导方。

　　做一个刻薄的情人，是不是比作一个遥远的伴侣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