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特有的消毒水混合着草药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庞弗雷夫人动作麻利地检查完阿月红肿的脚踝，魔杖尖喷出清凉的白色雾气，疼痛感瞬间减轻了大半。
“扭伤，不算严重。但这两天少走动，最好别去上课了。”庞弗雷夫人板着脸叮嘱，又递给阿月一小瓶淡紫色的药剂，“消肿止痛的，每小时喝一小口。”她转向站在床边、背脊挺得笔直的丹尼尔，“佩杰先生，既然是你送她来的，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去处理魁地奇球场那边的混乱。”说完，她风风火火地掀帘出去了。
帘子落下，小小的隔间里只剩下两人。刚才球场上的混乱和惊心动魄仿佛被隔绝在外。阳光透过高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斜斜的方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阿月靠在枕头上，脚踝裹着厚厚的绷带，还有些麻。她看着站在床尾的丹尼尔。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校袍，刚才抱着她疾走时微乱的领口已经整理好，一丝不苟。但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却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紧绷，额角甚至还有一滴未干的汗珠，在阳光下微微反光。他深色的眼睛低垂着，看着地板上移动的光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极力平复着什么。
“谢谢你。”阿月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
丹尼尔猛地抬起头。目光撞上阿月的视线，他像是被烫了一下，飞快地移开，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发出干涩的声音：“……职责。” 他的视线飘向阿月裹着绷带的脚踝，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还疼吗？”
“好多了。”阿月动了动脚趾，示意给他看。
丹尼尔的目光追随着她的动作，看到她确实能动，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放松了些。但他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无意识地背在身后，手指相互绞紧，指节泛白。高大的身影杵在狭小的隔间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似乎在努力寻找话题，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憋出一句：“……需要什么？”
阿月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带着点笨拙的紧张模样，心头那点劫后余生的悸动，奇异地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水杯：“水。”
丹尼尔几乎是立刻转身，动作快得像被施了加速咒。他拿起水杯，走到房间角落的水壶旁倒水。水声哗啦，在安静的隔间里格外清晰。他倒得很满，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走回来，递到阿月面前。
阿月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手指。
两人同时一僵。
丹尼尔像被电到，猛地缩回手，水杯差点脱手。他飞快地稳住，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绯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他别开脸，盯着旁边白色的床单，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小心烫。”
阿月接过水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指微凉而干燥的触感。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目光落在丹尼尔通红的耳朵上。那点红晕，冲淡了他身上惯有的冷硬疏离，显出一种近乎……可爱的反差。
“刚才……”阿月放下水杯，看着他不自在的侧脸，“你反应很快。”
丹尼尔的身体更僵硬了。他依旧盯着床单，仿佛那上面有绝世魔药配方。“……碰巧。”他生硬地吐出两个字。
“是吗？”阿月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探究，“我还以为，斯莱特林的级长，眼神都特别好。”
丹尼尔猛地转过头。深色的眼睛对上阿月的视线，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被点破的窘迫，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还有……某种更深沉的东西。他的嘴唇抿得更紧，却没再反驳。
隔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的、粘稠的气息。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身上。
“那个……”丹尼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有些发紧。他终于将视线从床单移开，重新看向阿月，目光落在她放在被子上的手，又飞快地抬起，对上她的眼睛，“莉莉安……”他顿了顿，深色的瞳孔里掠过一丝冰冷的戾气，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保证？“她不会再有机会。”
这句话很简短，甚至算不上承诺。但阿月却听懂了。那不是威胁，不是宣告，更像是一种……笨拙的安抚。他在告诉她，他会处理，她不需要再担心。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阿月看着他眼底那份近乎执拗的认真，点了点头：“嗯。”
这个简单的回应，似乎让丹尼尔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点。他不再像根柱子一样杵着，身体几不可查地松懈下来。他目光扫过阿月空了的杯子：“……还要水吗？”
“不用了。”阿月摇头。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丹尼尔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环顾了一下小小的隔间，目光最终落在阿月放在床头的书包上。
“你的书……”他指了指书包，“需要哪本？我拿给你。”
阿月报了一本魔法史课本的名字。
丹尼尔立刻走过去，动作小心地从书包里抽出那本厚重的硬皮书。他拿着书走回床边，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递给阿月，而是轻轻放在了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床头柜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谨慎。
“谢谢。”阿月拿起书。
“不客气。”丹尼尔低声道，目光落在她摊开的书页上，停留了几秒。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退开一步，靠墙站着，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将坐在床上的阿月完全笼罩其中。
阳光移动，隔间里一片静谧。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声音，和两人清浅的呼吸。丹尼尔的目光不再四处游移，而是长久地、安静地落在阿月低垂的侧脸上。那目光不再是球场上的冰冷审视，也不是天文塔上的狼狈急切，更不是图书馆里的笨拙试探。那是一种纯粹的、专注的凝视，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占有。
仿佛这一方小小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隔间，就是此刻他唯一在意、也唯一想守护的世界。
***
接下来的两天，阿月成了医疗翼的“常驻居民”。庞弗雷夫人虽然允许她不用去上课，但每天下午必须去换药。
第三天下午，阿月刚换完药，脚踝的绷带换成了更轻薄的敷料，疼痛感几乎消失，只剩下一点酸麻。她扶着墙，试探着慢慢往医疗翼门口走。
刚掀开隔间的帘子，就看到门口杵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丹尼尔·佩杰。
他依旧穿着熨帖的黑色校袍，背脊挺直，像一棵笔直的冷杉。看到阿月出来，他深色的瞳孔立刻锁定了她，里面飞快地掠过一丝紧张，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他手里拿着她的书包，肩带被他修长的手指捏得有点紧。
“庞弗雷夫人说你今天可以走了。”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嗯。”阿月应了一声，扶着门框站稳。
丹尼尔的目光落在她脚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能走？”他问，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质疑。
“慢点可以。”阿月试着迈了一步，确实还有点不稳。
下一秒，丹尼尔已经大步走了过来。他没问，也没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横亘在阿月身前，像一道稳固的栏杆。
“扶着。”他的声音依旧平板，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阿月看着他伸出的手臂，又看看他那张没什么表情、耳根却微微泛红的脸。她没犹豫，伸出手，轻轻搭在了他结实的小臂上。隔着薄薄的校袍布料，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还有皮肤传来的温热。
“谢谢。”阿月说。
丹尼尔没说话，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阿月能扶得更稳。他配合着她的步伐，走得很慢。两人就这样，一个扶着另一个的手臂，沉默地穿过医疗翼安静的走廊，走向出口。
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洒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一轻一重，交叠在一起。阿月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稳定力量，还有他刻意放缓的脚步。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此刻混合着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萦绕在鼻尖。
走出医疗翼大门，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通往城堡主楼的走廊人来人往。不少学生好奇地打量着这对组合——向来独来独往、冷得像地窖石壁的斯莱特林级长，此刻正让一个拉文克劳的女生搭着他的手臂，走得异常缓慢。
阿月能感觉到那些探究的目光。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
“别动。”丹尼尔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甚至微微收紧了一下手臂，将她扶得更稳。他的目光直视前方，下颌线绷紧，仿佛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目光，但阿月清晰地看到他耳根那抹红晕更深了，一直蔓延到脖颈。
他没有看她，只是用一种近乎固执的姿态，维持着这个搀扶的动作，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稳稳地带着她往前走。那姿态，像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阿月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不再试图抽回手，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移动的石砖，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搭在他手臂上的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皮肤下脉搏沉稳有力的跳动。
***
通往拉文克劳塔楼的旋转楼梯漫长而狭窄。丹尼尔一直沉默地扶着阿月的手臂，陪着她一级一级慢慢往上挪。走到一半，阿月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
“歇会儿。”丹尼尔停下脚步，声音不容置疑。他扶着阿月，让她靠墙站稳，自己则退开半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不是水杯。
是一个用深蓝色丝带系好的、方方正正的纸盒。盒子不大，看起来像是蜂蜜公爵糖果店的包装。
他动作有些生硬地将盒子递到阿月面前，目光依旧没看她，只盯着旋转楼梯冰冷的石壁：“……补充体力。”
阿月愣了一下，看着他递过来的糖果盒，又看看他紧绷的侧脸和通红的耳根。她伸手接过盒子，丝带冰凉光滑。
“谢谢。”她轻声说。
丹尼尔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重新伸出手臂，示意阿月继续扶好。
两人继续往上走。阿月一手扶着丹尼尔的手臂，一手拿着那个小巧的糖果盒。盒子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没拆开，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包装纸。
终于爬到了塔楼入口。胖夫人的肖像画就在眼前。
阿月松开扶着丹尼尔手臂的手，站直身体：“我到了。谢谢。”
丹尼尔收回手臂，背在身后，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布料。他看着阿月，深色的瞳孔在塔楼入口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小心。”
“嗯。”阿月点点头。
丹尼尔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想将她此刻的样子刻进脑海的专注。
阿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热。她清了清嗓子：“那……我进去了？”
丹尼尔像是才回过神，猛地移开视线，耳根的红晕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动作僵硬地侧过身，让开通往肖像画的路。
阿月对着胖夫人说出今天的口令。肖像画旋开。
就在阿月准备迈步进去时，丹尼尔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紧张？
“明天……早餐后？”他问得没头没尾。
阿月回头看他。
丹尼尔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的脸，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低得像耳语：“……送你去教室？”
不是询问，也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带着点笨拙的期待，和一丝生怕被拒绝的紧张。高大的身影在走廊的光线下，竟显出几分难得的……乖顺？
阿月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和通红的耳廓，心头像是被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
她弯起眼睛，嘴角漾开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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