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差分析

聚餐终于在一种刻意维持的、脆弱的平静中临近尾声。当陆等零重新回到座位上时，他的脸上已覆上一层近乎完美的平静面具，除了眼底深处那一抹无法完全掩盖的黯淡，他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他甚至能对林少可蹩脚的玩笑回以淡淡的微笑。

回程的安排顺理成章。余渡今的车载着梨佘、林少可等人逛了学生街，而陆等零以“学校还有点事”为由，坚持回了Y大。

回程路上————

梨佘的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窗外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陆等零最后那个勉强支撑的笑容，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像一根不断拧紧的弦，勒得她心脏生疼。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将她淹没。她原本以为选择余渡今是遵从内心、结束暗恋的自然结果，却从未预料到这结果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砸在另一个人身上。

余渡今默默感受着梨佘映在车窗上的、写满挣扎的侧影。他没有出声打扰。他理解她需要空间去厘清这一切。他那句“自我感动不是好感情”，看似是对陆等零说的，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警醒？他要的，是梨佘清醒而坚定的选择，而不是在愧疚和混乱中被动接受的好感。他的“占优策略”，是耐心，也是不容退让的底线。

季丝豪哥。

何式豪抱抱，好好消化一下。

Y大男生宿舍————

陆等零没有回宿舍。他一个人走到了依旧那个阳台。夜风凛冽，吹散了他身上残留的火锅味，也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俯瞰着脚下校园的零星灯火。一直强撑的平静彻底瓦解，疲惫和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吞噬。余渡今的话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沉溺于自我感动，算不上什么好感情。”

“多考虑考虑梨佘真正的感受。”

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长久以来的执念。他回顾着自己对梨佘的感情：从高中笨拙的靠近，到被拒绝后固执的等待，再到重逢后小心翼翼的试探……这其中，有多少是真正的“爱”，又有多少是不甘心的“执念”和自我证明的“感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段关系里最深情、最受伤的那个。可现在，他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余渡今的话，或许戳中了他不愿面对的核心——他的爱，可能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自我”的杂质，以至于忽略了梨佘真正的感受和选择。

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比单纯的“失恋”更加深刻和彻底。这是一种对自我情感的残酷“残差分析”，剔除了自以为是的噪音后，露出的残酷真相。

他站了很久，直到四肢冰凉，思绪却逐渐清晰。他意识到，继续沉溺于这种痛苦和不甘中，除了消耗自己，毫无意义。他需要破除这种病态的“路径依赖”——那条以为只要坚持就能通往梨佘的路，从一开始可能就是错的。

这不是认输，而是清醒。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真正尊重梨佘。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他点开与梨佘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她礼貌而疏远的回复上。他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良久，最终，没有输入任何一个字。

然后，他点开了林少可的聊天框。

vx——————

陆等零我没事，别担心，太疲惫了。

陆等零最近考试太多了，短时间不碰面了。

陆等零谢了。

发出这条信息，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但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痛楚的轻松。他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不是逃避，而是主动割舍和重新开始。

另一边的宿舍里————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梨佘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季丝梨梨，你还好吗？

梨佘丝丝，我好难受……我觉得我是个坏人。

季丝感情里没有绝对的对错。但你得想清楚，你对陆等零，是愧疚多一点，还是真的有过喜欢？你对余渡今，是一时冲动，还是真的想和他在一起？

这正是梨佘辗转反侧的问题。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分析数据一样剖析自己的情感。

梨佘（对陆等零，复杂、沉重，充满了歉意和想要补偿的冲动，但……缺乏那种让我心跳加速、义无反顾的吸引力。）

梨佘（对余渡今，紧张、期待、羞涩，和他在一起时有种自然的快乐和安心，想要靠近，想要有更多的“明天”。）

答案，在冷静的分析后，逐渐浮出水面。

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余渡今发来的消息，时间刚好是零点。

vx————

余渡今到了，晚安。

余渡今睡个好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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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佘看着那两行简单的字，眼眶突然就湿了。在经历了这一晚的混乱和痛苦后，这份清晰而坚定的温柔，像灯塔一样，为她指明了方向。

vx—————

梨佘谢谢你。

梨佘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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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里行间流露出的软化与靠近，已是最好的回答。

这一夜，有人在天台吹着冷风试图重构自我，有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后终于明晰心意，也有人在屏幕另一端，因为一句含蓄的回应而心生暖意。情感的残差被分析，旧的路径依赖被打破，新的轨迹，正在黎明到来前，悄然重新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