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鑫讨厌马嘉祺。
这种讨厌很纯粹,像讨厌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明知解法就在脑子的某个角落,却死活绕不出来,徒增烦躁;像讨厌食堂每周三雷打不动的胡萝卜炒肉——橘红色的块状物油腻腻地躺在餐盘里,散发着他不喜欢的、甜腻又带着土腥气的味道;更像讨厌下雨天被人踩脏的白球鞋——崭新的白被污渍玷污,那种碍眼的不完美感,挥之不去。
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马嘉祺的存在本身,就像阳光里的一粒微尘,落在他视野里,就让他觉得不痛快。
尤其是现在。
他站在图书馆三楼靠窗的老位置,指尖冰凉地搭在冰冷的窗框上。
楼下,正是小花园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午后的阳光慷慨地倾泻,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就在那片过于灿烂的光晕里,站着马嘉祺。
他穿着那身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校服,白衬衫领口规整,深蓝色外套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阳光偏爱他,跳跃在他打理得恰到好处的黑发上,勾勒出清晰流畅的下颌线,连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标准、温和、无懈可击的“校园男神”式微笑。
一个穿着高一校服的女生,扎着马尾,脸颊微红,正带着点局促和仰慕,从他手里接过一张纸。丁程鑫眯了眯眼,看清了——是物理竞赛的报名表。
学妹(万能)“谢谢…谢谢马学长!”
学妹的声音带着点雀跃的颤抖,即使隔着三层楼的高度和玻璃,丁程鑫仿佛也能听见。
马嘉祺微微颔首,声音透过空气和玻璃,模糊地传来,但那份温和有礼的腔调却异常清晰。
马嘉祺“不客气,加油。有问题随时可以来问。”
他甚至还体贴地指了指报名表上的某个地方,耐心地解释了几句。学妹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眼睛亮得惊人。
虚伪的金边,丁程鑫心里嗤了一声。
那阳光落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得温暖,反而像给他披上了一层精心打造的、名为“完美”的铠甲,连发丝折射的光都透着股刻意维持的、计算好的弧度。他见过马嘉祺在无人处的样子吗?似乎没有。
这个人好像生来就在聚光灯下,呼吸都带着表演的韵律。对老师谦恭有礼,对同学温和友善,对学弟学妹关怀备至,成绩永远在金字塔尖,竞赛奖杯拿到手软……一个行走的“别人家孩子”模板。
丁程鑫“装模作样。”
丁程鑫低低地吐出四个字,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风,却带着沉甸甸的厌烦。
他猛地收回视线,仿佛再多看一眼都会被那过于刺眼的“完美”灼伤。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一把抓起摊在桌上的历史课本,厚实的书页被他翻得“哗啦哗啦”作响,力气大得几乎要扯破纸页。
那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引得旁边几个埋头苦读的同学不满地抬头瞥了他一眼。
丁程鑫毫不在意,他盯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铅字,那些关于朝代更迭、权谋征战的文字却一个也钻不进他的脑子。眼前晃动的,还是楼下那幅“学长关爱学妹图”。
为什么讨厌?丁程鑫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或许是因为开学典礼上,马嘉祺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时那过于流畅、毫无瑕疵的演讲稿?
或许是因为每次篮球赛,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投进关键球,收获全场尖叫,而自己拼尽全力却被忽略?
又或许仅仅是因为那次在走廊,他无意撞掉了马嘉祺的书,对方微笑着说了句“没关系”,弯腰捡起的动作优雅得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笨拙的小丑?
那种被无形中比下去的、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日积月累,最终发酵成了纯粹的“碍眼”。
马嘉祺像一面擦得锃亮的镜子,无时无刻不在映照出丁程鑫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毛躁和不完美。他努力想避开这面镜子,可对方偏偏无处不在,像这午后的阳光,无孔不入。
楼下的身影终于动了,马嘉祺似乎结束了交谈,对学妹再次温和地点点头,转身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来。
丁程鑫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那本被他蹂躏的历史书里。
翻书的动作更大了,“哗啦——哗啦——”,一声比一声响,像是在用这噪音筑起一道墙,试图将那个即将走进同一片空间、带着阳光和虚伪金边的身影,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图书馆三楼角落的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属于少年丁程鑫的、无声又尖锐的敌意。那本哗哗作响的历史书,成了他此刻对抗那份“碍眼”的唯一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