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午后的寂静被刻意拉长。阳光穿过积灰的玻璃窗,在空旷的走廊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栅。
丁程鑫刚从顶楼的旧书库下来,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古籍,书脊硌得他肋骨隐隐作痛,他只想快点穿过这条连接新旧实验楼的、鲜少有人使用的拐角走廊,回到喧嚣的文科楼,把马嘉祺那张永远完美的脸隔绝在视线之外。
就在他踏入那个光线骤然变暗的九十度拐角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从墙角的阴影里滑了出来。
丁程鑫呼吸一窒,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怀里沉重的书差点脱手。
是马嘉祺。
他背对着窗外微弱的光,整个人陷在一种刻意的昏暗里,只有校服衬衫的领口透着一线冷白。他显然不是偶遇。
那双深邃的眼睛,像两口不见底的寒潭,精准地锁定了丁程鑫,里面没有一丝“意外”的情绪,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毛。
马嘉祺“理由?”
马嘉祺的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静,却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寂静的拐角激起无声的回响。他没有给丁程鑫任何反应或后退的空间,直接上前一步,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多余,左手“啪”地一声轻响,撑在了丁程鑫耳边的瓷砖墙上。
一个标准的、极具压迫感的“壁咚”。
冰冷的瓷砖触感透过薄薄的夏季校服传到丁程鑫的肩胛骨。他整个人被圈在了马嘉祺的手臂、墙壁和自身的惊愕形成的狭小空间里。
距离太近了!
近到丁程鑫能清晰地看到马嘉祺衬衫领口下微微起伏的锁骨线条,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一种干净清冽又带着点冷冽压迫的气息。
更近的是嗅觉。
一股淡淡的、极其熟悉的洗衣粉味道,混着阳光晒过棉布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丁程鑫的鼻腔,柠檬草香型。
清爽,微涩,带着点夏日的凉意。
这个味道……
丁程鑫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上周三,他因为辩论赛准备熬了夜,嗓子干得像砂纸摩擦。
第二天课间操回来,他就在自己乱糟糟的课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小包独立包装的进口润喉糖,薄荷柠檬味,糖纸是清爽的蓝绿色,上面印着小小的柠檬草图案。他当时以为是哪个关系好的同学随手放的,没多想就剥开吃了 那清凉舒缓的感觉,让嘶哑的喉咙舒服了不少。
现在,马嘉祺身上这该死的、一模一样的柠檬草洗衣粉味,瞬间勾起了那张被揉皱后丢弃在教室垃圾桶角落的、蓝绿色糖纸的记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丁程鑫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耳膜的轰鸣声。
是他?!
他怎么会知道……
他为什么要……
丁程鑫“文科生不需要公式化的合作。”
丁程鑫几乎是凭着本能冲口而出,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仿佛那是抵御眼前这个人的盾牌,后背用力地贴向冰凉的瓷砖墙,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不敢看马嘉祺的眼睛,视线只敢落在马嘉祺撑在自己耳侧的那只手臂上,校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有力,皮肤是健康的浅麦色,与他本人那种冷感的气质形成奇异的反差。
马嘉祺“公式化?”
马嘉祺似乎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玩味的探究,他没有反驳,只是身体又往前倾了半分。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
丁程鑫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极其轻柔地扫过自己敏感的耳垂。那感觉如同微弱的电流窜过,让他半边身体都僵住了,一股陌生的战栗感沿着脊柱爬升。
马嘉祺“但需要这个。”
马嘉祺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丁程鑫的耳朵响起,温热的气息直接灌入耳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力。他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在丁程鑫最在意的地方:
马嘉祺“保送面试的推荐信。”
丁程鑫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书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马嘉祺似乎很满意这个反应,继续用那种近乎耳语的、带着致命诱惑的声线说道:
马嘉祺“老李说,可以由竞赛队的队长撰写。分量……足够重。”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沉沉地落在丁程鑫骤然变得苍白的脸上。
“尤其是,对于想进顶尖学府历史系的文科生来说。”
保送,顶尖学府,历史系。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是丁程鑫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是他无数个夜晚挑灯夜读的精神支柱,也是他拒绝马嘉祺时,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顾虑之一——他害怕在合作中被马嘉祺的光芒彻底掩盖,害怕自己引以为傲的历史能力最终只沦为对方完美履历上的一个注脚,从而失去被顶尖学府真正“看见”的机会。
可现在,马嘉祺把这个他梦寐以求的“敲门砖”,如此赤裸裸地、带着胁迫意味地摆在了他的面前,用他队长的身份,用那份沉甸甸的推荐信。
丁程鑫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他被迫抬起头,终于对上了马嘉祺近在咫尺的眼睛。
太近了!
两人的鼻尖相距恐怕连十厘米都不到。
丁程鑫能清晰地看到马嘉祺脸上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绒毛,在斜射进来的微弱光线里泛着柔和的光晕。他甚至能看清对方低垂的眼帘下,那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一片深浓的阴影。
那阴影的形状,边缘清晰,线条优美,像一道精心绘制却无解的几何题。它落在马嘉祺冷白的皮肤上,带着一种神秘的、难以捉摸的吸引力,同时也像一张无形的网,牢牢地罩住了丁程鑫试图挣扎的理智。
柠檬草的香气,温热的呼吸,耳垂残留的麻痒,还有眼前这道仿佛蕴含着无尽深意的睫毛阴影……所有的感官信息都在这一刻汹涌地冲击着丁程鑫的神经。
他感到一阵眩晕,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马嘉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漩涡,要将他所有的抗拒和骄傲都吸进去。
马嘉祺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退让。他的眼神平静依旧,但那平静之下,却翻涌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猎人般的笃定。
他清晰地看到丁程鑫眼中瞬间闪过的震惊、挣扎、动摇,以及那被赤裸裸的诱惑勾起的、无法掩饰的渴望。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实验楼拐角的寂静里,只剩下两人交织在一起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马嘉祺撑在墙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指尖仿佛要触碰到丁程鑫鬓角散落的柔软发丝。他没有动,只是用目光无声地施压,耐心地等待着那个他早已预料到的答案。
丁程鑫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怀里的古籍变得沉重无比,冰冷的瓷砖也挡不住后背渗出的细密汗珠。那封推荐信像一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金苹果,而马嘉祺,就是那个手持苹果、微笑等待的蛇。
他讨厌马嘉祺的完美,厌恶他无处不在的掌控感,更憎恨此刻被对方精准拿捏、被迫在原则和前途之间做选择的屈辱感。
可是……
“顶尖学府历史系”……这七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回响。
那道无解的几何阴影,仿佛正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将他拖入一个名为“马嘉祺”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