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彼岸之息

甜腻得令人作呕的香气，如同粘稠的毒雾，迅速在林溪冰冷的公寓客厅里弥漫开来。那个造型诡异的黑色香薰炉被随意放在茶几上，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舔舐着炉内深褐色的香料，散发出“彼岸之息”特有的、带着死亡诱惑的味道。

林溪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最初的几口香气吸入，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奇异的平静感，仿佛沉重的记忆真的在剥离，紧绷的神经在融化。江锌哲的脸，金钟仁担忧的眼神，解剖台上冰冷的尸体，安眠药瓶的晃动声…所有痛苦的碎片似乎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包裹着她，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般的低吟，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毯上。

“遗忘…真好…”她喃喃着，意识像陷入温暖的海水，不断下沉。

然而，这平静的假象只维持了短短片刻。随着更多带着甜香的毒雾被吸入肺部，轻松感陡然变成了窒息！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胸腔像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视野开始旋转、模糊、发黑。幽蓝色的火焰在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成狰狞的鬼影。她徒劳地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氧气，强烈的求生本能与毒气带来的麻痹感在体内激烈撕扯。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滑过苍白的脸颊。

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板上。屏幕亮起，又很快熄灭。

在彻底沉入黑暗前，迷离的幻觉交织出现。她仿佛看到陈铮站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微笑着向她伸出手，那么温暖，那么真实…光影变幻，陈铮的脸又变成了金钟仁，他的眼神焦灼万分，嘴唇开合，似乎在嘶吼着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幻觉吗？还是…他真的要来了？这念头如同黑暗中闪过的一道微弱火星，随即又被窒息感吞没。

“太累了…就这样…也好…”她放弃了挣扎，意识沉向无边的黑暗。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撕裂了公寓的寂静！老旧的门锁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扭曲崩裂！门板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踹开，重重撞在墙壁上！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腻毒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汹涌地扑向门口！

金钟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剧烈的喘息和奔跑让他胸口剧烈起伏。那浓烈的、属于“彼岸之息”的甜香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他的鼻腔！在看到蜷缩在地毯上、脸色青紫、毫无生气的林溪的刹那，金钟仁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爆！巨大的恐惧像冰水瞬间浇透全身，又在下一秒化作焚心的烈焰！

“溪儿！！！”

嘶吼声带着撕裂般的绝望，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甚至顾不上自己是否吸入毒气。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他一把将林溪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她的身体软得可怕，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金钟仁肝胆俱裂，前所未有的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溪儿！看着我！坚持住！不准睡！听见没有！”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带着哭腔。他一边疯狂地呼唤她的名字，一边抱着她跌跌撞撞地冲向浴室。

“暻秀！打120！开窗！快！！”他的吼声在狭小的公寓里回荡，充满了狂暴的力量和无助的恐慌。

都暻秀紧随其后冲进公寓，浓烈的甜香也让他一阵眩晕。他立刻冲向最近的窗户，用尽力气猛地推开！寒冷的夜风裹挟着新鲜空气瞬间灌入，冲淡着致命的毒雾。他同时掏出手机，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迅速拨通急救电话，语速快而清晰地报出地址和情况：“120吗？市中心枫林公寓A栋703！怀疑吸入高浓度混合毒素！香薰中毒！患者昏迷！呼吸衰竭！请立刻派车！带上呼吸支持和特效解毒剂！快！”

浴室里，金钟仁将林溪放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毫不犹豫地打开淋浴喷头，刺骨的冷水瞬间倾泻而下，浇在两人身上！冰冷的水流刺激着林溪的皮肤，也短暂地唤回她一丝极其微弱的意识。她痛苦地皱起眉，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溪儿！坚持住！看着我！”金钟仁跪在她身边，任由冷水将自己浇透，双手用力拍打着她冰冷的脸颊，试图让她保持清醒。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发青的脸，紧闭的眼睫上挂着水珠和泪水，脆弱得像一件即将碎裂的琉璃。巨大的心痛和恐惧几乎将他撕裂。

“是氰化物衍生物配合强效神经抑制剂和呼吸麻痹剂！”都暻秀冲进浴室，只看了一眼林溪的症状和空气中残留的甜腻气味，结合之前的案件信息，立刻做出专业判断，声音急促地对金钟仁说，“冷水冲洗能延缓吸收！保持她呼吸道通畅！我联系医院准备亚硝酸钠和硫代硫酸钠！坚持住钟仁！救护车马上到！”

金钟仁紧紧抱着林溪，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为她挡住一些冷水，也传递着微薄的体温。他低下头，脸颊贴着她湿透的、冰冷的额发，一遍遍在她耳边嘶哑地呼唤，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震颤和刻骨的心疼：“没事了…溪儿…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坚持住…求你了…”

冷水哗哗地流淌，冲淡了地上的甜腻粉末，也冲不走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阴影和男人绝望的呼唤。林溪在他怀里微弱地颤抖着，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窗外，由远及近的救护车警笛声，如同穿透地狱的号角，带来了渺茫却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