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宅,旭鹏把自己摔进书房的皮质转椅之中,满脑子都是在露台看到的画面。裳婧攥着披肩,指尖发白,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却硬撑着说“与你无关”。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起身拉开书柜,抽出那瓶收藏多年的威士忌,仰头猛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入喉,烧得喉咙微疼,却挥之不去的那抹倔强身影。
裳婧跟着旭璟回了家。玄关处的灯光昏暗,她换鞋时,望着鞋柜中只有几双应季的鞋子,突然觉得旭鹏说的也对。
她签下旭璟的合同那个月,月初刚刚被夺走女三的席位。那个演员仅仅是投资方产品之下的片区代言人,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夺取裳婧用了三个月的心血。从分析角色,到心境旅程,再到面试成功,努力付诸东流。
没多久旭璟就找到她,谈拢了一切,她也就签下来那份婚前协议。
愣神的功夫,旭璟早就已经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抬了抬眼皮,“今天二婶的话别往心里去,她当初为了嫁进来,未婚先孕,心里不平衡。”
裳婧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什么,她太清楚这场婚姻的本质,不过是自己的赌气,是旭璟巩固地位的筹码,至少她可以以旭家夫人的身份躲开那些不怀好意的注视。
夜里,裳婧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手机震动,是旭鹏发来的信息,但内容已经被撤回,转而过来的是早点休息。
裳婧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划过屏幕,却连个表情包也没有回复,烦躁的扣过手机。黑暗中,她无声落泪,滴在枕头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裳婧的身份,本质和旭鹏没有太大关联,嫂子是谁,他也只是心直口快的嘲讽几句而已,他的目光生活并不会在被她打扰。
旭鹏的产业和旭家本质不同,他在娱乐圈有一片自己的事业,只是旭父对于他的成绩视而不见,从而导致父子关系一度到达冰点。
这天,他来影视城探朋友的班,远远的就看见片场高台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是她。
她穿着沾血的粗布囚服,发髻散乱地垂在耳边。扮演官差的男演员扬手时,袖风都带着狠劲,“啪”的一声脆响,响彻整个片场,在空旷的片场显得格外刺耳。裳婧的脸被打得偏到一边,下颚线绷得死死的,没吭一声。
”卡!“导演想要怒吼却硬生生的憋回去,转而换上耐心指导的话语,”裳婧,要注意一点眼神啊!你是被冤入狱的忠臣之女,需要一点悲愤!我们再来一条。“
裳婧深吸一口气,抬手飞速的弄了一下头发,重新回到一开始的点位。这次男演员的似乎牟足了劲,巴掌劲更重,她被打得晃了晃,嘴角都有了斑点血丝,真血混着假血,自嘴角缓缓滴落,看着触目惊心,导演在监视器里看到了她眼中的悲愤,不甘,不屈,活脱脱就是角色本身。
旭鹏站在远处旁观,指尖攥着胳膊处的衣服。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 一个棋子,一个花瓶,她完全可以依靠着旭家夫人的身份,在这个圈子内接一些又简单又易获奖的角色。
为什么还要来遭罪?她此刻还跪在地板上,把尊严揉碎了填满角色每一处空隙,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攥了一下。
收工时已经接近黄昏,夕阳把片场的芦苇荡染成一片金红。裳婧拖着沉重的戏服往外走,发间还别着半根折断的草茎,看到靠在黑色跑车上的旭鹏时,脚步停下,眼睛里的疲惫瞬间被警惕代替。
“你怎么在这?”显然是上次的事情影响了二人的关系,裳婧下意识的想要逃离。
旭鹏没说什么,从副驾驶拎出来一个沉甸甸的药箱,生硬的扔到她的怀里,药箱的重量险些掀翻了裳婧,她低头掀开一看,碘伏、棉签、去肿药膏整体的摆在里面,连祛除疤痕的药膏也备了两只。
”处理一下。“她别过脸,望着远处收工的剧组,声音有些僵硬,”别让 旭家的人看到你这副鬼样子,丢大哥的人。“
裳婧捏着药箱的提手,指腹蹭过冰冷的金属边缘,忽然低声轻笑:”旭鹏先生倒是比旭璟还在乎啊?“
她找了一块干净的的石阶坐下,拆开棉签蘸取碘伏,往嘴角的伤口涂抹,疼的轻轻的嘶了一下。
”“为什么还要接这种戏?”旭鹏还是忍不住,蹲在她面前,视线落在有些泛红的脸颊上。“旭家的给你的钱不够你买通导演,更换剧本?”
“我不是已经享受到旭家给的好处了么?这个导演出了名的严苛对我的态度已经很不错了。”裳婧抬眼时夕阳正好落在她的眼底,亮的像揉碎的星星,”钱,不是万能的。比如让观众记住的角色,比如靠自己站稳脚跟的底气。“
“我并不想做攀附旭家的菟丝花,旭鹏。这个身份给了我尊重,我就不能在奢求别的东西了,而且即便是一场名利场的交易,我也想落下自己的东西。”
风卷着芦苇叶掠过耳畔,旭鹏看着她认真的侧脸。苍白的粉底液遮不住她紧抿的唇线,也遮不住她眼里的光——那是和旭家老宅里那个低眉顺眼的“陆太太”,截然不同的光。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对她的认知,或许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