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寒假的气息随着冷风一起钻进山城的街巷。严浩翔和贺峻霖收拾好书包,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书包里塞着的是沉甸甸的成绩单,也是即将到来的、忙碌而充实的假期。
寒假兼职并不好找,但贺峻霖年级前二十的成绩单就是一块闪亮的招牌。很快,就有几户人家联系他做家教。他仔细对比了地点、时间和酬劳,最终选了一家离贺家小饭店不远、有三个孩子的家庭。对方开出了一个月3000元的酬劳,并承诺如果开学后孩子成绩有显著进步,还会额外奖励。
面试那天,贺峻霖条理清晰地介绍了自己的辅导计划。当女主人提到家里小女儿的英语是老大难,愁容满面时,贺峻霖平静地开口:“英语的话,我有个同学,刚从加拿大回来,英语是满分。如果您信得过,我可以推荐他试试。”
女主人一听是“海归”、“满分”,眼睛立刻亮了,忙不迭地答应下来。于是,严浩翔也顺利加入了这份兼职。两人约定好,每天上午在贺阿姨的小饭店里帮忙——贺峻霖收银、招呼客人,严浩翔则在后厨帮着择菜、洗碗,或者跑腿送附近的外卖单。下午,两人便准时出现在那户人家,贺峻霖负责辅导两个哥哥的数学和语文,严浩翔则专门攻克小女儿的英语难关。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上午在充满烟火气的小店里穿梭,听着锅碗瓢盆的交响和食客的喧闹;下午则在安静的书房里,耐心地讲解习题,听着孩子们从磕磕绊绊到逐渐流畅的朗读声。严浩翔发现贺峻霖在辅导时格外有耐心,逻辑清晰,讲解透彻,难怪孩子们进步明显。而贺峻霖也见识了严浩翔用音乐节奏感帮助小女孩记忆单词的奇效,以及他温和却坚定的鼓励如何一点点建立起孩子的自信。报酬拿到手时,两人都第一时间交给了贺阿姨补贴家用,贺阿姨推辞不过,眼眶微红地收下,转身就给他们买了厚厚的冬衣。
就在这忙忙碌碌、脚踏实地的烟火气中,两人几乎没留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街边的小店挂起了红灯笼,空气中飘起了腊肉香肠的浓郁气息,才猛然惊觉——要过年了!
严浩翔在国外也过年,家里会做丰盛的年夜饭,但那种氛围更像是华人圈子的聚会,总少了些扎根于这片土地的、扑面而来的热闹和期盼。而山城的年味,是浸透在每一缕空气中的:是家家户户阳台上晾晒的腊味飘香,是街头巷尾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尽管市区禁放,但总有调皮的孩子在角落偷偷点燃几个小炮仗),是贺阿姨小店里提前几天就贴上的手写春联和倒贴的“福”字,是她从早忙到晚,炸酥肉、做醪糟、准备各种年菜的忙碌身影,更是每个人脸上那种藏不住的、对团圆的渴望。
年三十这天,贺家小饭店早早打了烊。小小的客厅里,桌子被挪到了中间,摆满了贺阿姨精心准备的年夜饭:红彤彤的火锅冒着咕嘟咕嘟的热气,旁边是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鱼,油亮诱人的梅菜扣肉,炸得金黄的酥肉丸子,翠绿的炒时蔬,还有贺峻霖爱吃的糖醋排骨……香气四溢,满满当当。
就在一家人准备落座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门开了,一个风尘仆仆、穿着厚实工装、面容黝黑却带着憨厚笑容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
“爸!”贺峻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快步迎了上去。
“峻霖!浩翔!孩子他妈!”贺父的声音洪亮,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更带着归家的喜悦。他放下东西,一把抱住了扑过来的儿子,又用力拍了拍严浩翔的肩膀,“好小子!长结实了!”
贺阿姨眼圈瞬间红了,笑着埋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也好去车站接你!”
“嗨,想着给你们个惊喜!”贺父乐呵呵地,目光扫过丰盛的餐桌,“嚯!这么丰盛!辛苦孩子他妈了!”
严浩翔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而喧闹的一幕。贺父的归来,像一块重要的拼图,瞬间让这个小小的家变得更加完整和温暖。他看到贺峻霖脸上那发自内心的、轻松明亮的笑容,看到贺阿姨眼角的泪光和满足,看到贺父粗糙的大手爱怜地摸着儿子的头。这种纯粹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团圆,是他从未在加拿大那个空旷冷清的豪宅里感受过的。心底某个角落,被一种温暖的酸胀感填满。
年夜饭吃得热闹非凡。贺父讲着工地上有趣的事,贺阿姨不停地给每个人夹菜,贺峻霖和严浩翔也分享着学校里的趣事和兼职的收获。严浩翔第一次尝到了贺阿姨做的醪糟汤圆,甜糯软滑,暖意从舌尖一直流淌到胃里,再蔓延到四肢百骸。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邻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屋内是火锅氤氲的热气和亲人温暖的笑脸。严浩翔安静地吃着,听着,感受着,第一次觉得“年”这个字,有了如此具体而温暖的形状。
守岁到凌晨,互道了新年祝福,才各自回房休息。窗外,山城的灯火在除夕夜显得格外璀璨,仿佛整座城市都在为新年的到来而欢腾。
新年的热闹持续了几天。初五的清晨,严浩翔被窗外一种异样的寂静惊醒。他拉开窗帘,眼前的世界让他愣住了——
下雪了!
不是北方那种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而是重庆难得一见的、细密而温柔的初雪。雪花不大,却执着地飘洒着,如同细盐,又像柳絮,悄无声息地覆盖了远处错落的屋顶,染白了楼下光秃秃的黄桷树枝桠,给冰冷的石板路和停放的车辆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梦幻般的银纱。整个山城褪去了往日的喧嚣和棱角,在晨光熹微中显得静谧而温柔,如同一个刚睡醒的、带着朦胧睡意的美人。
严浩翔几乎是立刻套上外套,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客厅里静悄悄的,贺父贺母还在熟睡。他走到贺峻霖房门前,刚想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贺峻霖显然也刚醒,头发有些凌乱,穿着单薄的睡衣,正站在窗边,同样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他转过头,看到门口的严浩翔,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下雪了。”贺峻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难得的宁静。
“嗯,下雪了。”严浩翔应道,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人默契地穿上厚外套,戴上围巾,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走进了这片银装素裹的、仿佛被按下静音键的山城清晨。
冷冽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雪花的微凉。世界一片素白,只有脚下踩在薄雪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们沿着平时上学的小路慢慢走着,雪花落在头发上、睫毛上、围巾上,瞬间融化,留下一点冰凉的湿意。
“重庆很少下雪。”贺峻霖伸出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化成细小的水珠,“上一次这么大,还是我很小的时候。”
“很漂亮。”严浩翔看着眼前被雪柔化的魔幻山城,远处依山而建的楼宇在薄雪覆盖下如同童话中的城堡,“感觉……像做梦一样。”
两人走到平时等公交的小平台。这里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被雪雾笼罩的长江,和江对岸若隐若现的高楼。天地间一片苍茫,唯有雪花无声地飘落。
贺峻霖看着远方,忽然轻声说:“新的一年了。”
严浩翔也看向那片被雪勾勒出的、朦胧而充满无限可能的远方,应道:“嗯,新的一年。”
雪依旧在下,温柔地覆盖着一切。两个少年并肩站在雪中,呼出的白气在空中氤氲。过去的伤痕、未来的挑战,似乎都被这纯净的初雪暂时掩埋。这一刻,只有眼前这片宁静的雪景,和身边这个在寒冬中相互扶持、共同经历过风雨的伙伴。
寒冷中,一种无声的暖流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他们都知道,雪会融化,路要继续走。但这场不期而遇的初雪,如同一个纯净的祝福,烙印在了新年的开端,也烙印在了他们共同前行的记忆里。
“回去吧,”贺峻霖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我妈该煮好姜汤了。”
“嗯,”严浩翔点头,看着贺峻霖冻得微红的鼻尖,和他眼中映着的雪光,忽然觉得这个寒冷的清晨,格外温暖,“新年快乐,哥。”
贺峻霖转头看他,眼底也漾开一丝暖意:“新年快乐,浩翔。”
雪花依旧纷扬,落在他们走过的脚印上,也落向这座正在苏醒的山城。新的一年,在初雪的见证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