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算法生成的偶遇
俞辰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一行代码已经删改了三遍。实验室的空调嗡嗡作响，却驱散不了他额头的薄汗。这很不寻常——通常编程时他能进入完全的"心流"状态，外界的一切都会淡去。
但今天不同。今天他的思绪不断飘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辰哥，你这段循环有问题。"室友张毅突然从背后探头，指着屏幕，"这个条件永远为真，会无限循环。"
俞辰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自己犯了个低级错误。"...谢谢。"他快速修正了代码，眼角余光瞥见张毅促狭的笑容。
"不对劲啊，咱们计算机系的高岭之花居然会写死循环？"张毅拖过旁边的椅子坐下，"从周一早上回来就心不在焉，该不会..."
俞辰面无表情地继续敲键盘："实验数据需要重新处理，我只是累了。"
"得了吧，"张毅压低声音，"论坛都传遍了，有人看见你半夜在便利店买了一大堆零食，还跟文学系的苏晓聊得火热。"
键盘声戛然而止。俞辰的手指悬在半空，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谁拍的照？"他声音僵硬。
"哈！果然是真的！"张毅一拍大腿，"其实没人拍照，我诈你的。"
俞辰深吸一口气，合上笔记本电脑。"我去图书馆。"
"哎，等等，"张毅拽住他的背包带，"那个苏晓，听说挺难接近的。文学系大三的学长陈墨追了她半年都没戏，你..."
"我不追任何人。"俞辰打断他，"我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赔礼道歉。"
张毅松开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行行行，不过你要是真有兴趣，她每周二四晚上在图书馆三楼文学区整理书目，七点到九点。我女朋友跟她室友林妙妙是老乡。"
俞辰点点头，把这条信息精确地存入大脑的某个分区。他当然不会承认，过去三天他已经通过校园网后台查询了苏晓的课表、借书记录，甚至找到了她那个只有十七个粉丝的诗歌博客。
这不是跟踪，俞辰对自己说，这只是...数据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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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五十分，图书馆三楼文学区几乎空无一人。俞辰抱着三本厚重的计算机专著，在距离文学类书架最近的桌子旁坐下。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入口，又不会显得太刻意。
六点五十八分，苏晓准时出现在走廊尽头。今天她穿着浅灰色卫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边。她手里捧着一摞书，走路时微微低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俞辰立刻埋首于面前的专业书，用余光观察着她的动向。苏晓把书放在推车上，开始按照索书号一本本归位。她的动作很轻，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偶尔会停下来翻看某本书的扉页，嘴角泛起小小的微笑。
七点三十七分，苏晓推着车来到俞辰附近的书架。他屏住呼吸，假装对面前《高级算法分析》中的某页内容产生浓厚兴趣。
"《神经网络的诗歌生成应用》？"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没想到你对这个也有研究。"
俞辰猛地抬头，苏晓就站在他面前，手里正拿着他故意放在桌角的论文打印稿——那是他昨晚特意从学术数据库下载的，就因为标题里有"诗歌"二字。
"我...只是随便看看。"俞辰干巴巴地说。
苏晓歪着头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玩味的光芒。"连续三天'随便'来文学区？"她压低声音，"周一晚上便利店，周二中午二食堂，现在又是图书馆...计算机系的男生都这么执着于道歉吗？"
俞辰的耳朵烧了起来。原来她早就注意到了。
"那些古籍...修复费用多少？"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一千二。"苏晓叹了口气，"不过不用你赔了，图书馆有保险。"
"我可以——"
"俞辰，"苏晓突然直呼他的名字，让他心跳漏了一拍，"如果你真想道歉，帮我个忙就行。"
"什么忙？"
"明天晚上文学社有活动，需要个技术顾问调试投影设备。"苏晓的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我看你挺闲的。"
俞辰张了张嘴。他明天晚上确实有组会，但..."几点？"
"七点，文学院楼208。"
"我会到。"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定。
苏晓似乎有些惊讶他真的答应了，轻轻点了点头就推着车离开了。俞辰望着她的背影，注意到她走路时肩膀挺得很直，像一棵不肯轻易弯腰的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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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吗？"第二天下午，张毅在实验室里大呼小叫，"杨教授的组会你都敢翘？"
俞辰正在调试一个便携式投影仪——他中午特意去电子城买的。"就说我食物中毒。"
"为了个女生？"张毅夸张地捂住胸口，"俞辰，我认识你三年，你连专业课都从不缺席！"
俞辰没有回答，专心检查HDMI线的接口。他不太能解释自己的行为，只知道当苏晓用那种带着轻微挑战的眼神看他时，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她什么样子？"张毅突然问。
俞辰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她...眼睛像琥珀。"他最终说道，然后迅速收拾好设备离开了实验室，留下目瞪口呆的张毅。
文学院楼与计算机系的现代建筑截然不同，红砖墙上爬满常春藤，走廊里弥漫着咖啡和旧书的味道。俞辰提前半小时到达208教室，开始安装设备。
"你真的来了。"苏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今天穿了件淡黄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格外明亮，手里抱着一叠资料。
俞辰点点头，继续调整投影角度。"测试一下。"他按下开关，墙上立刻显示出清晰的PPT界面。
"完美！"苏晓小跑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这个老投影仪折磨我们一学期了，每次活动都要提前两小时来调试。"
"现在不用了。"俞辰递给她一个U盘，"里面有个自动调节程序，下次插入就会自动适配分辨率。"
苏晓接过U盘，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谢谢，你比传说中友善多了。"
"传说中？"
"计算机系冰山天才，三年包揽所有编程比赛冠军，拒绝过校内所有社团的技术顾问邀请。"苏晓数着手指，"据说有人出五千块请你帮忙写毕业论文都被拒绝了。"
俞辰皱眉："那是学术不端。"
苏晓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所以为什么答应我？"
俞辰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教室门又被推开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生走了进来，穿着考究的浅蓝色衬衫，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表。
"晓晓，设备搞定了吗？"男生的目光在扫到俞辰时明显冷了下来。
"陈墨学长，"苏晓的声音变得公式化，"这位是计算机系的俞辰，来帮忙调试投影仪的。"
陈墨上下打量了俞辰一番，嘴角挂着礼貌而疏远的微笑："久仰大名，没想到俞同学对文学也有兴趣。"
"没有兴趣。"俞辰实话实说，"只是帮忙。"
陈墨似乎被他的直接噎住了，转而向苏晓说："嘉宾名单需要再确认一下，能来一下办公室吗？"
苏晓犹豫地看了看俞辰："可是活动马上开始了..."
"你去吧，"俞辰说，"设备已经调好了。"
苏晓感激地笑了笑，跟着陈墨离开了教室。俞辰看着两人的背影，注意到陈墨说话时总是刻意低头靠近苏晓的耳边，而苏晓则不自觉地往另一侧偏了偏头。
教室里陆续来了人，大多是文学院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聊着天。俞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异国的旅客，周围全是陌生的语言。
七点整，活动正式开始。陈墨作为主持人站在投影幕布前，风度翩翩地介绍着今晚的主题："科幻文学中的哲学思考"。苏晓则在台下负责发放资料和维持秩序。
"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了物理系的赵教授作为主讲人，"陈墨微笑着说，"不过在讲座开始前，按照惯例，我们先来个小小的互动环节。"
他操作电脑调出一个页面："这里有几段科幻名著的摘录，去掉作者和书名，请大家猜猜出处。答对最多的人可以获得最新出版的《星云志》。"
俞辰本打算保持沉默度过这个夜晚，却在第三段摘录出现时愣住了。那是《路边野餐》中的一段话，他最喜欢的小说之一。
"有人知道吗？"陈墨环视教室，目光刻意略过角落里的俞辰。
犹豫片刻，俞辰举起了手。
"啊，计算机系的同学？"陈墨假装惊讶，"请说。"
"《路边野餐》，斯特鲁伽茨基兄弟。"俞辰简短地回答。
教室里响起几声惊讶的议论。陈墨的笑容僵了僵："正确。没想到理工科同学也读这种冷门作品。"
"不算冷门，"俞辰不假思索地说，"它在科幻史上的地位相当于《尤利西斯》在现代文学中的地位。"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是在卖弄。果然，陈墨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有意思的比喻。不过文学价值与影响力是两回事，就像某些流行一时的技术概念，很快就会被淘汰。"
教室里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火药味。俞辰抿紧嘴唇，决定不再发言。
"我同意俞同学的观点。"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苏晓从后排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路边野餐》的文学性恰恰体现在它对人类文明的隐喻上，这种永恒的主题永远不会过时。"
陈墨显然没料到苏晓会站出来，表情一时有些失控。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干笑两声："看来我们今天有两位科幻爱好者。那么继续下一段..."
俞辰看向苏晓，后者对他眨了眨眼，嘴角挂着小小的胜利的微笑。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突然觉得来参加这个活动是值得的。
讲座结束后，人群三三两两地离开。俞辰收拾好设备，正准备悄悄离开，苏晓追了上来。
"等一下！"她微微喘着气，"谢谢你今天来帮忙。"
夜色中的校园小径安静而幽美，路灯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俞辰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应该我谢谢你。那段解围。"
苏晓笑了："陈墨学长平时不是那样的，可能...可能他只是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些戒备。"
"我不是陌生人，"俞辰说，"我是撞飞你古籍的肇事者。"
这个笨拙的玩笑让苏晓笑出了声。"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读《路边野餐》是在高中，"她突然说，"当时完全被那个'区域'的概念迷住了——一个充满奇迹与危险的地方，进去的人都会改变。"
"就像黑洞的吸积盘，"俞辰接话，"物质在边缘被撕裂重组，变成全新的形态。"
"这个比喻真...计算机。"苏晓揶揄道，但眼神是赞赏的。
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口，苏晓停下脚步："我住校外，往这边走。谢谢你今天来，还有...为我们共同喜欢的书。"
俞辰点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去。夜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梢，在路灯下像一幅动态的油画。他突然冲口而出："下次...还有活动需要技术支持吗？"
苏晓回过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下周四，诗歌朗诵会。"她顿了顿，"不过你真的不用勉强..."
"我会来。"俞辰说，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苏晓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快速写了什么，撕下一页递给他。"我的电话。万一...你找不到地方。"
俞辰接过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下面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等他再抬头时，苏晓已经走远了，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中。
他小心地把纸条折好放进钱包，突然意识到自己心跳的频率比平时快了大约18.7%。这个异常数据无法用任何算法解释，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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