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的庆功宴到底没开成。路垚拖着伤腿,被乔楚生按在巡捕房宿舍养伤。乔探长自己却成了半个医生,每天雷打不动给路垚换药、熬粥,动作生疏却一丝不苟。路垚抱着乔楚生那块刻了字的怀表,美其名曰“收保管费”,实际是抱着才睡得着。
这晚,路垚被厨房碗碟碎裂声惊醒。一瘸一拐摸过去,只见乔楚生僵立在满地碎瓷片里,手里捏着半张烧焦的纸片——是白幼宁送来的名单副本,“路森”的名字被火燎去一角,旁边却多了一行褪色钢笔字:“慈安堂寄骨,癸亥年冬。”
“慈安堂…”路垚心头一跳,那是上海滩早年有名的育婴堂,后来毁于大火。乔楚生眼神空茫:“周文彬的遗物里…也有这个名字。” 他蹲下身,一片片捡拾碎瓷。路垚看着他绷紧的肩背,突然伸手覆在他手背上,一起捡起一片锋利的青花瓷片。指尖相触,碎瓷冰凉,掌心滚烫。
“明天,”路垚声音很轻,“我陪你去慈安堂旧址看看?”
闸北码头废弃仓库。白幼宁独自站在堆积如山的账册前,火把映着她苍白的脸。青龙帮几个叔公辈的老人跪在后面,老泪纵横:“大小姐!烧不得啊!这是帮里几十年的根基!”
“根基?”白幼宁冷笑,火把凑近最上面一本泛黄的“慈安堂捐资名录”,“用孤儿寡妇的血当根基?” 火光腾起,吞噬了名录上“白启礼”、“路森”的签名,也吞噬了夹在其中的慈安堂孩童照片。浓烟中,她仿佛看见童年时,乔楚生把省下的馒头塞给育婴堂窗口那个瘦弱男孩的画面。
“楚生哥,”她对着火焰低语,更像对自己说,“青龙帮欠你的,我用火还。路森欠你的……” 她看向仓库阴影处,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身影缓缓走出——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路森。白幼宁将最后一本未燃的账册丢在他脚下:“路司长,您亲自烧,还是我帮您?”
路森看着妹妹眼中冰冷的恨意,弯腰捡起账册,手却在发抖。火光跳跃,映亮他鬓角早生的华发。
路垚拄着拐杖,在慈安堂焦黑的断壁残垣里翻找。乔楚生用铲子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埋着个布满泥垢的小陶罐。打开,里面没有骨灰,只有半块刻着“柒”字的木牌,和一卷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实验记录——正是周文彬笔记里缺失的“早期人体观测数据”,编号“实验体柒”的记录止于六岁,死因:高剂量稳定剂注射后器官衰竭。
“不是母亲…”乔楚生摩挲着木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解脱。路垚却盯着数据页角一个熟悉的化学式标记——和路森书房里那份“慈善基金”年报上的防伪印记一模一样!
回到巡捕房,路森已在等候。他推过一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十根金条。“楚生,”路森声音干涩,“当年慈安堂的事…我不知情。这些,补偿…”
乔楚生看都没看金条,只把那份实验记录推到路森面前,指着“资助方:路氏慈善基金”的印章。路森脸色瞬间惨白。路垚猛地抓起一根金条砸在地上,金条断裂,露出里面填充的铅块!
“大哥,”路垚声音冷得像冰,“你的‘金条’,和你的人一样,里外都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