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掩盖不了硝烟与江水的残留。路垚的腿包扎着,看着乔楚生沉默地翻阅那份沉甸甸的名单和实验报告。当看到“路森”的名字出现在母亲实验项目的资金审批栏时,路垚猛地抓住乔楚生的手,声音发颤:“我不知道…大哥他…”
“我知道你不知道。”乔楚生合上文件,声音疲惫得像燃尽的灰。他反手握住路垚的手,指尖冰冷。“白叔用青龙帮的势力做保护伞,路森提供资金和人脉,Z.R.F出技术和‘场地’……一条完整的链子。”他看向路垚,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和一种奇异的平静,“我该恨谁?恨名单上每一个名字?还是恨这吃人的世道?”
路垚说不出话,只能更紧地回握他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温度渡过去。乔楚生忽然抽出手,拿起路垚那块在邮轮上撞裂的怀表。表盖内侧,路垚自己刻的那行小字在灯光下清晰可见——“给乔楚生:愿硝烟散尽,余生皆晴。”
乔楚生用拇指摩挲着那行字,良久,将怀表轻轻放回路垚掌心:“帮我收好。” 他背过身去,肩胛骨上的绷带依旧刺眼。“等伤好了……陪我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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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河畔的荒草深处,一座小小的、无名的青石墓碑静立。乔楚生点燃三炷香,插在冰冷的碑前。没有照片,没有名讳,只有风穿过荒草的呜咽。
“妈,”乔楚生的声音低哑,被风吹散,“害你的人,沉江了,进监狱了,或者……付出代价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边紧张得屏住呼吸的路垚,“还有这个……路三土。”他忽然伸手,将路垚往前拽了一步,让他踉跄着站到墓碑正前方。
“他有点吵,有点贪财,特别怕死。”乔楚生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但枪抵着我脑袋的时候,他敢抱着炸药往前冲。邮轮快沉的时候,他拖着条瘸腿把我从水里捞上来……您要是嫌他烦,晚上托梦骂他,别骂我。”
路垚的脸瞬间涨红,手足无措地对着墓碑鞠躬:“阿、阿姨好!我叫路垚!我……我会赚钱!能养活他!保护费我交双倍……不!十倍!”他语无伦次,急得去拽乔楚生的袖子。
乔楚生没理他,只是静静看着墓碑。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侧脸,柔和了那道冷硬的轮廓。他忽然抬手,不是握,而是用力地、紧紧地揽住了路垚的肩膀,将他带向自己身侧。路垚僵硬的身体瞬间放松,顺从地靠过去,额头轻轻抵在乔楚生的肩窝。
风拂过荒草,吹散香烟袅袅的余烬。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在无名碑前依偎成暮色中最温暖的剪影。乔楚生最后的声音很轻,消散在风里:
“以后……我带他常来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