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班的宿舍楼老旧得像块发霉的饼干。
白均推开404的门，霉味混杂着廉价空气清新剂的甜腻扑面而来。
靠窗的下铺堆满炫目的潮牌，一个染着银灰短发的男生翘着腿打游戏，腕表折射的光刺眼。
“呦，C级雷达？”男生头也不抬，嗤笑声像碎玻璃，“这屋风水差，别碍事。”
白均沉默地走向空置的上铺，床板灰尘簌簌落下。
他放背包的手突然一顿——床架内侧锈蚀的铁管缝隙里，几缕粘稠如沥青的黑雾正缓缓渗出，无声缠绕上他的指尖。
天南市异能学院的预备班区域，像一块被遗忘在繁华角落的旧补丁。与远处崭新气派、流淌着能量辉光的正式校区建筑群相比，眼前这几栋老旧的筒子楼灰扑扑地杵着，外墙的涂料剥落得如同患了严重的皮肤病，露出底下斑驳的砖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的潮湿霉味，混杂着楼下垃圾桶散发出的、若有似无的酸腐气息。
白均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背包，手里捏着刚领到的宿舍分配条，站在其中一栋楼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牌上的数字模糊不清，勉强能辨认出“3栋”。抬头望去，狭小的窗户像一只只呆滞无神的眼睛，嵌在灰暗的墙体上。楼道入口黑黢黢的，仿佛一张随时准备吞噬人的口。
C级。
信息感知。
预备班。
这三个词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拖拽到了这片阳光似乎都吝于光顾的角落。测试中心那些刺耳的议论、赵猛愤怒的咆哮、林薇带着担忧的肯定眼神、还有李超被拖入黑暗前瞳孔里翻滚的浓稠黑雾……这些画面碎片般在脑海中闪回，又被一阵阵尚未完全平息的、针扎似的头痛搅得更加混乱。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霉味和尘埃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股陈旧的凉意。抬步，踏上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塌陷的水泥台阶。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糊满了层层叠叠、早已褪色的通知和广告，墙角堆积着不知谁丢弃的杂物。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四楼。走廊尽头。门牌上模糊的“404”三个数字，像是某种不祥的隐喻。
白均停在门前。门是暗红色的老式木门，油漆早已龟裂起皮，门把手锈迹斑斑。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把手，轻轻一拧。
“吱嘎——”
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走廊的沉寂。一股更加浓郁复杂的气味瞬间涌出，将他包裹——浓重的、仿佛积压了数十年的潮湿霉味，底层是灰尘和木头腐朽的气息，而在这之上，又强行覆盖了一层极其廉价、甜腻到刺鼻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像是某种劣质的糖果被打翻在地，试图掩盖却欲盖弥彰。
门开了。
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映入眼帘。两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靠墙摆放，油漆剥落，露出底下暗红的铁锈。墙壁是令人压抑的灰黄色，天花板角落挂着蛛网。唯一的光源来自唯一一扇朝西的窗户，此时已是傍晚，昏黄的光线斜斜射入，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房间里的空气几乎凝滞。靠窗的下铺位置，显然是这方寸之地的“黄金地段”。那里与整个房间的破败格格不入——床铺上堆满了色彩炫目、带着硕大Logo的崭新潮牌衣物，像一座小山。一个男生大剌剌地斜倚在衣物堆上，两条腿高高翘起搭在床沿，脚上是一双限量版的荧光色球鞋。
他染着一头极其扎眼的银灰色短发，发丝根根竖起，如同某种嚣张的刺猬。耳朵上钉着几个亮闪闪的耳钉。此刻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捧着一个最新款的掌机，手指在按键上飞快舞动，激烈的游戏音效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手腕上戴着一块造型夸张的腕表，表盘在昏黄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刺目的光芒。
白均推门的动静似乎惊扰了他。他依旧没抬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短促的嗤笑，那声音像是碎玻璃划过水泥地。
“呦，来了？”他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倨傲和厌烦，“那个把测试水晶球看炸了的‘C级雷达’？”
白均的动作顿了一下。背包带子在掌心勒出一道浅痕。消息传得真快。或者说，某些人总是对别人的“失败”格外热衷。
银发男生终于舍得从掌机上移开一点视线，眼珠向上翻了翻，极其敷衍地扫了白均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墙角的一粒灰尘。他的目光重点在白均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和那个帆布背包上停留了半秒，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更深的、充满鄙夷的弧度。
“啧，”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闪烁的游戏画面上，手指按得更用力，语气更加不耐烦，“靠门那张上铺空着，自己收拾。这破地方风水本来就差，味儿还冲，手脚麻利点，别杵那儿碍眼挡光。”
说完，他仿佛完成了某种施舍般的通知，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里，激烈的砍杀音效充斥了整个房间，也堵死了任何交流的可能。
白均沉默地站在门口，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背后是昏暗破败的走廊，面前是狭窄拥挤、弥漫着甜腻与腐朽气息的房间，以及一个散发着强烈排斥信号的室友。头痛似乎被这恶劣的环境又勾起了几分，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没有回应那刺耳的嘲讽，只是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扫过。
靠门的上铺，位置最差，紧邻着门口和唯一的公共桌子，毫无隐私可言。床板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几根断裂的稻草散落在上面。
他迈步走了进去。帆布鞋踩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入一个粘稠的泥潭。他径直走向那张空置的上铺，将背包随手放在旁边那张同样蒙尘的、摇摇晃晃的旧木桌上。
他需要先清理一下床铺。白均伸出手，抓住冰冷粗糙的上铺铁梯扶手，准备爬上去。
就在他的手指刚刚用力，身体向上带起一点重量的瞬间——
“簌簌…簌簌簌…”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密集而轻微的摩擦声！
是灰尘！厚厚的灰尘如同细密的沙砾，从床板的缝隙间、从铁架的边缘簌簌落下！在昏黄的光线下，这些细小的尘埃颗粒清晰可见，形成一片迷蒙的灰雾，劈头盖脸地朝着下方的白均笼罩下来！
白均下意识地闭眼偏头，但动作还是慢了一瞬。不少灰尘落进了他的头发、衣领，呛人的尘土味直冲鼻腔。他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眉头紧紧皱起。
这该死的环境！
他稳住身体，强忍着不适，手臂用力，准备继续攀爬。然而，就在他左脚刚踩上第一级横梯，右手下意识地向上探去，想要抓住上铺床沿的铁栏杆以支撑身体重心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带着强烈粘稠感和腐朽气息的触感，毫无征兆地、猛地缠上了他刚刚探出的右手食指指尖！
白均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
那不是灰尘！
不是铁锈的冰冷！
更不是木头腐朽的触感！
那是一种…活物般的…阴冷滑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能渗透进骨髓的恶意！
他猛地低头，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盯向自己的指尖！
昏黄的光线下，他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他右手食指指尖刚刚触碰到的、那张上铺铁架子床靠近墙壁一侧、最内侧锈蚀得最严重的粗铁管与床板支架连接的缝隙深处！
几缕极其细微、颜色浓稠得如同刚刚熬煮出来的、最污秽的沥青般的……黑色雾气，正如同拥有生命的地底蠕虫，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那狭窄、黑暗的铁锈缝隙里……渗透出来！
它们像是有意识般，带着一种贪婪而缓慢的试探，无声无息地缠绕、攀附上了白均那毫无防备的指尖皮肤！
冰冷！
滑腻！
带着一种深入灵魂的腐朽与绝望的气息，瞬间沿着指尖的神经末梢，疯狂地向上蔓延！
白均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鬼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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