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

时间这东西最是没道理，有时慢得像檐角垂落的冰棱，一滴一滴坠得人心焦；转头又快得像指间沙，攥都攥不住，眨眼就漏光了。

马嘉祺原是算好提前一天返航的，那套为比赛特意定制的深灰西装早熨帖地挂在酒店衣橱里，连领带都挑好了同色系的暗纹款。

偏生天不遂人愿。

临行前夜，项目核心模块突然爆出错误，团队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接到甲方问责电话时，会议室的空气冻成了冰，连呼吸都带着棱角。

他是主心骨，是定海神针，此刻像被无形的锁链捆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开。

电话里，宋念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刻意压下去的湿意：

宋念没事呀，工作要紧

他握着手机的指节泛了白，闭了闭眼，心里还是乱成了团打结的线。

机票改了又改，从从容的提前抵达，硬生生被逼成了和时间赛跑，他要掐着秒针赶那趟堪堪能在开场前落地的航班。

许是从前太顺了，连老天都想绊他一脚。

比赛当天，天没亮就被铅灰色的云压得死死的，厚得透不出一丝光。晨曦刚冒头，暴雨就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舷窗上，噼啪作响，汇成浑浊的水流蜿蜒而下，把窗外的渔人码头、攒动的人影、闪烁的霓虹，全糊成了一片摇摇欲坠的灰，像幅被水泡坏的劣质油画。

马嘉祺陷在头等舱候机厅的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扶手，腕上的机械表缓缓地转动着，每一声都像敲在绷紧的神经上。玻璃窗的倒影里，他的下颌线绷得笔直，眉峰蹙成了座小山。

时间从未如此刻薄，明晃晃地嘲笑着他的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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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报告厅门口。

雨丝织成了网，把天光滤成了朦胧的灰。人们裹着雨衣撑着伞，像流水似的从玻璃旋转门里涌进涌出。

一张张脸晃过去，没有一个是他。

宋念站在檐下那方小小的干燥里，雨水溅起的凉汽裹着潮气，丝丝缕缕扑在小腿上，裤子的布料吸了水汽，贴在皮肤上，又凉又黏。

她多希望有把线条冷硬的黑伞破开雨帘，伞下走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挺拔的，带着让人安心的气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可直到比赛结束，那把伞也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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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厅的门轻轻合上，门板撞在门框上的轻响，像声悠长的叹息，落在空落落的心里。

比赛其实算顺利。和团队上台做最后发言时，宋念下意识往评委席扫了一眼。

目光却猛地顿住了。

还能是谁？

坐在那里的，正是本次赛事赞助商，丁程鑫。

那些被刻意埋起来的往事像突然被踩爆的火星，在心里烧起来，烫得她心口发疼。她霎时慌了神，连声音都差点打颤。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台，也不清楚是怎么跟队友脱了队逃进这间小会议室的。只觉得心里像被灌满了涨潮的海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混在一块儿漫上来，几乎要漫过喉咙，压得她喘不过气。

关上门，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桌子冰凉的木质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

墙上的反光板映出她的样子。额发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几缕狼狈地贴在光洁的额角；精心画的眼妆晕开了些，在眼睑下方拖出两道浅浅的灰影，衬得那双总含着光的眸子，此刻空落落的，像蒙了层灰的琉璃珠。

外面传来往来的脚步声，队友的笑闹、老师的祝贺、分蛋糕时的欢呼，像隔着层厚厚的玻璃，嗡嗡地飘进来。可这小隔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胸腔，沉闷得像落雨前的闷雷。

她深吸了口气，想把翻涌的情绪按下去。浑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累，心口却像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把四肢百骸都冻得发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