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天堂03

对于过去的审视，或许对宋念来说是一场类似凌迟的自我修行。

因为自尊作祟，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做出选择的当下后悔，可往往又会因为一个幻想或假设摇摆，最终后知后觉。

郑欢喜看着宋念哭肿的眼睛并没多问什么，只是向服务员讨要纸巾让她擦掉头上的雨水。缓和一些后，她们借了把伞出门，当作散心在学校周围逛了两圈。

其实才过去两三年，梧桐树后的老街与从前比已是大相径庭。她们循着记忆一点点摸索着回忆里的痕迹：卖红豆刨冰的小铺被隔壁的咖啡厅吞并，装修成了露天阳台；唱片店模样的甜品店改成了二次元快闪店。

直至走到十字交叉口，确认最常去的文具店还在，宋念胸口那颗悬而未决的心脏才缓缓落下来。

宋念你知道吗

宋念每次和贺峻霖吵完架冷战，他示好的暗语就是问我去不去文具店

宋念你说，他是不是好傻

宋念开口道。

郑欢喜拜托，你说过很多次，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郑欢喜无奈回应。

回去的路上，电台广播很凑巧在放贺峻霖唱的那版《Martini Blue》，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去切歌。当歌声唱到“我是蓝色 你是红色 这是我们的化学反应”时，宋念侧首透过起雾的前窗，看着每一辆错身而过的车，觉得它们都像是漂浮在命运河床上的蜉蝣。

她摇下车窗让风吹进来，头发挡住眼睛，与高楼上的霓虹灯光混在一起，搅拌成颜色诡异的马赛克。

郑欢喜年轻真好

坐在驾驶位的郑欢喜突然感慨。

宋念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红绿灯下，有对情侣正撑着件外套从雨点里跑过。他们头发被淋湿，衣服也浇透，笑容却如同炎夏的阳光般灼灼热烈。

宋念他们的世界没有寒冬，也没有雨季，甚至被梅雨天打湿的衬衫也不会沾染上腐潮味

宋念目送那抹身影越跑越远，直至化为一个点消失不见。郑欢喜关闭了音响，车内瞬间静下来，宋念听见她深吸一口气，手摩挲着方向盘，像是费了很大决心才开口：

郑欢喜你有没有想过

郑欢喜他可能现在就在你家楼下等你？

他？

哪一个他？

宋念的嗓子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濒死挣扎般的心在剧烈敲击着胸腔。

因为这么多年来，她的脑袋里从始至终只会跳出一个名字——贺峻霖。

这个认知让她的眼腺再度失控，眼泪又要涌出来。

郑欢喜欸，我是开玩笑的啦

郑欢喜察觉到宋念的异样赶忙改口，她拍拍宋念的后背安慰，叹了口气。

郑欢喜我只是想让你看清自己想要的选择是什么，如果有遗憾，就别让自己后悔了

郑欢喜你其实可以回头的，一直都可以

回家后，行李箱还趴在玄关，宋念就因为心力交瘁生了场冗长的病。这次她破天荒用完了今年所有的假期，一周没出门，在家蒙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

宋念总是做梦。

在很多个夜晚，她明明以为自己已经醒来，可周遭发生的一切却陌生又熟悉：比如深冬里迎风驶向她的单车，摇铃声里眼睑下泪水凝成的冰；又或是与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跑出门时怎么也撑不开的伞。

这些场景都不真切，让她很快发现自己又钻进了另一个梦里。

而在梦里，宋念总能见到贺峻霖。

有时是在从前的校园，有时是在人声鼎沸的舞台上。

隐隐约约间，她总在想，他们应该真诚地面对彼此，应该把没说出口的话都说明白。

可每一个梦里，无论宋念怎么呼喊，贺峻霖都不再记得她，一次例外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