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鲜少和郑欢喜谈起过那个夜晚。
很久之前,郑欢喜曾问她,经历完这些痛苦,得到的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她思虑了很久,也无法给出“是”或“不是”的明确答案。
正如当初上司所说,这世上的生财之道不过是比谁更拼命。宋念把这句话奉为圭臬,硬生生扛过了最难的阶段,也得到了还算不错的回报。
楼下那间曾看中的房子,几经转手后终究被她买下,可她只简单修葺了一番,就把它闲置在了那里。宋念说不清原因,只是内心深处,依旧更愿意住在楼上那间小小的出租屋。
烤肉店那晚的不愉快,让她和贺峻霖冷战了两天,之后便心照不宣地彼此低头。
“低头”对宋念来说是个罕见的词,大概是意识到两人朝夕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暂,才会努力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有好几次,宋念买了夜宵,陪贺峻霖在工作室加班到凌晨,结束工作后,两人手拉手一起回家,路上贺峻霖总念叨着,说有空要去她的新家,帮她测量橱柜的尺寸。
在贺峻霖出国前最后的时光里,他们都变得体贴、宽容、温柔大度,成了和以往相比全然陌生的人。
直到情绪积攒得太多,终于在某天爆发——契机是两支用了很久的高脚杯,被宋念不小心摔碎了。那个刹那,像有人推翻了维持关系稳定的多米诺骨牌,两人之间最后一根弦还是崩断了,失控的情绪犹如洪水般倾泻出来。
贺峻霖会割到手,你别用手去捡
贺峻霖立刻起身,把宋念扯到一边,转身去拿笤帚和簸箕,嘴上还不忘操心。
贺峻霖我来这几次,都没注意到附近哪里有药店
宋念有,从车站走过去十分钟
宋念低声说。
贺峻霖那不得有两公里路?
宋念没再吱声,带着赌气的劲儿抢过贺峻霖手里的笤帚,把碎片一点点收拾干净,倒进垃圾桶。
她全然不顾垃圾桶的塑料袋是刚换的,暴躁地把袋口打结拎起,像泄愤一样丢在门边。贺峻霖目光不移地盯着她做完这一切,脸色也沉了下来:
贺峻霖你能不能别这样?
宋念我怎么了?
宋念一开口,眼泪就不争气地往下掉。
宋念你想怪我敏感吗?
宋念还是说,我现在像个神经病?
贺峻霖你别胡思乱想,先坐下来,我们把话说明白
贺峻霖走过来,硬拉着她到餐桌前坐下。见宋念不肯和他对视,他只好先开口:
贺峻霖我们是不是都有点失控了?
贺峻霖这段时间的不开心,就像……
贺峻霖就像我们都没能力做一个好决定
宋念我不赞同
宋念抬眼看向他。
宋念我全部的苦恼,都来自于你
贺峻霖那请你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贺峻霖环顾了一圈这间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出租屋,重重叹了口气。
贺峻霖让我留下吗?
贺峻霖拜托你诚实点,扪心自问一下
贺峻霖你是需要我,还是舍不得我?
贺峻霖你从没有为了我妥协过,哪怕只有一次
贺峻霖你在乎自己,也永远只在乎自己
贺峻霖你的苦恼,不过是因为你对‘要不要和我走’这个选择感到焦虑
宋念贺峻霖,我不是你
宋念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字字清晰。
宋念我悲催人生的容错率,让我永远不能随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
宋念我的每一分自由,都是靠自己拼来的
宋念你现在之所以能高高在上地评判我、解读我,是因为即使你失败了,也不会失去什么
宋念哪怕身无分文,你的父母和哥哥也会第一时间买好机票带你回去
宋念贺峻霖,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不同
宋念现实点,我永远不能活得像你一样无忧无虑
说完这些话,宋念反而松了口气。
脑海中像插入了一段电话断线后的忙音,一片空白。在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她仿佛看到了父母那张总是没什么喜悲的脸,心底竟生出一种认命的释然。
她默默地想:
或许关于我的人生,在开始之初就已经定型了。我和我的父母、我的家庭一样,早就失去了爱的能力。我好像,已经彻底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