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热浪裹着台下的尖叫漫上来时，范丞丞的破球鞋正踩在舞台边缘的一道裂缝上。那道缝细得像根头发丝，是他昨天彩排时反复踱步踩出来的——当时他总在候场的位置来回晃，沈腾说他像只找不着窝的雏鸟，杨紫则蹲在旁边数他踩了多少下，数到第三十七次时，舞台总监举着对讲机喊“清场”，她才拽着他的卫衣后领把人拖走。
“来了啊！”沈腾忽然侧过身，亮片衬衫的袖口扫过范丞丞的手背。他这才发现沈腾把领口那两颗扣子又系上了，大概是刚才在入口处听见观众喊“腾哥今天好乖”，故意板起脸装严肃，眼角的笑纹却藏不住，像被阳光晒化的糖霜。
杨紫站在舞台右侧，裙摆扫过地板时带起一阵风，裹着她头发上的桃子味飘过来。范丞丞忽然想起刚才在后台，她蹲在地上给鞋底画防滑纹时，发尾垂下来扫到膝盖，他伸手想帮她别到耳后，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假装去捡地上的词稿碎片——那是他紧张时攥烂的，碎得像被揉过的糖纸。
“yo check it！”沈腾突然举起麦克风，声音透过音响炸开，震得舞台顶的追光灯都晃了晃。他把亮片衬衫的下摆往裤腰里塞了塞，露出里面印着“青春不打烊”的白T恤，那是上周选手们集体定制的，沈腾当时嫌图案太幼稚，非说要在上面贴满亮片，结果被杨紫抢过去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范丞丞的词卡在喉咙口，像被胖大海泡发的果肉堵着。他看见台下举着灯牌的观众里，有个姑娘举着“丞丞别怕”的灯牌，字是用荧光笔写的，边缘晕开的样子，和他词稿上沈腾圈的重音记号如出一辙。
“该你了！”杨紫用鞋跟轻轻踢了踢他的脚踝。她换的那双平底鞋上，记号笔画的防滑纹像片小小的星空，刚才在后台她还跟他炫耀：“你看这螺旋纹，比你上次给我画的迷宫好看吧？”上周录衍生节目，他们玩你画我猜，他画了个四不像的迷宫，结果杨紫一眼就猜中是“成长”，说“你画的岔路口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呢”。
范丞丞猛地攥紧麦克风，指节泛白。第三段韵脚突然在脑子里卡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下意识往沈腾那边瞥，正看见沈腾往他这边递眼色，右手悄悄在背后比了个“3”——是提醒他还有三拍换气。这个手势是他们昨天定的暗号，当时沈腾说：“你要是忘词，我就摸鼻子；要是节奏乱了，我就拍大腿；要是看见杨紫踮脚，就知道她要抢拍，你赶紧往回带。”
“青春不该怕出错——”他吼出这句时，麦克风线缠上了手腕。那根线是早上杨紫帮他理的，当时她蹲在地上，把缠成一团的线解开，像在拆她女儿送的手工手链，嘴里还念叨：“你这线乱得跟你写的韵脚似的，看着散，其实都连着呢。”现在线在手腕上绕了三圈，像道看不见的护身符。
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笑。范丞丞顺着观众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沈腾正踮着脚跳迪斯科，亮片衬衫随着动作甩成个圆，活像只开屏的孔雀。刚才他们说好这段要酷，结果沈腾临时改了动作，大概是看见前排有个戴红领巾的小朋友，想逗人家笑。
“腾哥疯了！”杨紫凑到他耳边喊，热气吹在耳廓上，痒得他差点破音。她说话时，假睫毛扫过他的脸颊，像片小羽毛轻轻落下来——和上次夜戏时粘在她睫毛上的线头一模一样。范丞丞忽然想起那天收工后，杨紫把那根线头夹在剧本里，说“这是你笑场的证据”，结果后来剧本被粉丝借去签名，那根线头不知被谁取走了，杨紫为此惋惜了好几天，说“本来能当传家宝的”。
节奏突然慢下来，进入间奏。范丞丞趁机往台下扫了一眼，看见绿头发姑娘举着手机站在选手区第一排，屏幕亮得像面小镜子，正对着他们仨。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后台，绿头发姑娘说她奶奶是沈腾的粉丝，特意叮嘱要拍张合照，结果沈腾听见了，拉着他和杨紫往镜头前凑，还把亮片衬衫的领子往他俩头上搭，说“这样显得咱仨是一伙的”。
“该你那‘闯’字了！”杨紫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突然发现杨紫的鞋带松了——刚才她蹲在地上画防滑纹时，大概是蹭到了。鞋带末端的塑料头在舞台灯光下闪了闪，像只盯着他的小眼睛。
范丞丞一边吼出“闯”字，一边悄悄往杨紫那边挪了半步。他记得沈腾说过，舞台上的搭档就像踩跷跷板，得互相找平衡。去年拍户外综艺，他们仨组队玩平衡木，沈腾在中间当支点，他和杨紫在两边晃，结果他脚一滑，是杨紫伸手拽了他一把，两人一起摔在垫子上，沈腾站在平衡木上喊“你们俩这是给我表演自由落体呢”。
“漂亮！”沈腾突然抬手拍了他一下，掌心的温度透过卫衣传过来。范丞丞这才发现自己把“怕出错”改成了“错了又怎样”，改得毫无预兆，连自己都愣了愣。台下的欢呼声比刚才更响了，有个观众举着的灯牌突然灭了，像颗突然闭上眼睛的星星。
间奏的鼓点越来越密，像在催着什么。范丞丞看见沈腾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颗水果糖——大概是从化妆间的糖果盘里摸的，糖纸皱巴巴的，印着只咧嘴笑的小熊。早上他看见杨紫把这种糖分给候场的小选手，说“含着糖唱歌，嗓子不容易紧”。
“接着！”他反手把糖扔给杨紫，糖块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正好落在她展开的手心里。杨紫挑了挑眉，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一小块，像藏了颗小石子。去年在剧组拍淋雨戏，她也是这样含着糖，说这样哭的时候就不会太苦，结果他没忍住，把自己的糖也塞给了她，说“两颗更甜”。
最后一段节奏起来时，范丞丞的破球鞋又踩在了那道裂缝上。这次他没躲，反而用力碾了碾，像在跟舞台打招呼。沈腾的亮片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张开翅膀的大鸟；杨紫的裙摆扫过他的脚踝，带来一阵轻痒；台下的欢呼声浪一波接一波，把他们仨裹在中间，像被装进了个热闹的玻璃罩。
音乐停的那一刻，范丞丞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鼓点还响。沈腾正弯腰系松开的亮片衬衫扣子，杨紫在嚼最后一口糖，糖纸被她折成了个小方块，塞进牛仔裤口袋里——他记得那个口袋，早上她从里面掏出过湿巾、口红、记号笔，还有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像个百宝箱。
“刚才那‘错了又怎样’，改得好！”沈腾直起身，眼角的笑纹里像盛着光。杨紫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掌心沾的记号笔颜色蹭在了他的卫衣上，蓝盈盈的一小块，像片刚落下来的雪花。
台下的掌声里突然混进个熟悉的声音，是副导演在喊“服装组送鞋来了”。范丞丞往入口处看了一眼，两个工作人员抱着鞋盒站在那里，鞋盒上的logo亮闪闪的，像在跟他的破球鞋宣战。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后台，沈腾说“旧鞋有旧鞋的脾气，新鞋有新鞋的道理”，当时杨紫接了句“脚知道哪个更贴心”。
“谢幕了谢幕了！”沈腾拽了他一把，三个人往舞台中央站成一排。鞠躬时，范丞丞的破球鞋又蹭到了地毯——原来舞台上也铺着地毯，和后台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深些，大概是被无数双鞋踩过，吸饱了光和热。
起身时，他看见杨紫的鞋带还是松着，但她走得很稳，像踩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沈腾的亮片衬衫上沾了根头发，大概是刚才鞠躬时从谁头上掉的，他伸手想摘，沈腾却摆摆手，说“留着吧，这叫集体荣誉感”。
回到后台时，绿头发姑娘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是他们仨的合照：沈腾的亮片衬衫搭在他和杨紫肩上，他的破球鞋和杨紫画着防滑纹的平底鞋并排站着，三个人的影子被舞台灯拉得长长的，像三只手牵着手的大笨熊。
“网友说这张能直接当节目海报！”姑娘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还说你们仨站在一起，像过年回家拍全家福。”
沈腾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把我P瘦点，不然显得我欺负俩小孩。”杨紫抢过手机，往沈腾头上画了对兔耳朵，“这样才像，你看丞丞这刘海，本来就像只小兔子。”
范丞丞摸了摸塌下来的刘海，发胶早就失效了，软乎乎地贴在额头上。他忽然发现后兜的词稿不见了，大概是刚才在舞台上跳得太疯，掉在什么地方了。但他一点也不慌，那些词像长在了脑子里，每个字都带着温度——红笔的重音是沈腾的掌心温度，蓝笔的换气口是杨紫指尖的温度，黑笔的韵脚是自己心跳的温度。
“领奖去了！”副导演举着个金灿灿的奖杯跑过来，杯座上沾着点亮片，大概是从沈腾衬衫上蹭的。范丞丞看着那奖杯，突然想起走廊里的道具箱，上面“淘汰区”的标签红得刺眼，而现在，那红色好像跑到了奖杯的底座上，变成了温暖的颜色。
沈腾把奖杯往他怀里塞：“拿着，年轻人该多沾沾喜气。”杨紫往他手里塞了颗糖，还是刚才那颗水果糖的味道，甜得像裹了层阳光。
走廊里的地毯还是老样子，可乐印子被踩得更深了，像朵开得正旺的花。范丞丞的破球鞋踩上去，突然觉得比任何时候都稳当。他看见沈腾正弯腰捡什么，捡起来一看，是张皱巴巴的纸——正是他掉的词稿，边角的波浪形被踩得更卷了，像片被风吹过的叶子。
“你看，”沈腾把词稿递给他，亮片衬衫的袖口扫过纸页，“它自己找回来了。”
杨紫凑过来看，突然指着“青春不该怕出错”那句：“你改的‘错了又怎样’，我记下来了，下次写歌用。”
范丞丞把词稿折成小方块，塞进牛仔裤前兜——那里比后兜更贴近心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破球鞋，又看了看沈腾手里转着的奖杯，最后看见杨紫发尾的桃子味在空气里飘，像无数看不见的小钩子，把刚才舞台上的光、掌声、鼓点，还有后台的吵吵闹闹，都轻轻勾在了一起。
走廊尽头的调音台还在滋滋响，这次听起来不像没信号的收音机了，倒像谁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范丞丞忽然想起刚才在舞台上，沈腾说“咱们这叫家庭式说唱”，当时他没明白，现在却突然懂了——所谓家庭，大概就是你的破球鞋有人懂，他的亮片衬衫有人笑，她的防滑纹有人记，然后三个人踩着不同的节奏，却总能踏在同一个鼓点上。
他抬脚往领奖台走，破球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像在跟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打招呼。沈腾和杨紫跟在他身后，亮片的闪光和桃子的香味缠在一起，像条看不见的绳子，把三个影子捆成了一团，在走廊的灯光下，晃啊晃的，像个摇摇晃晃却永远不会倒的小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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