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雪的指尖在恒温杯壁上轻轻划过,杯里的咖啡正冒着热气,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她精致却冷硬的侧脸。
“沐秘书,”她头也没抬,声音像淬了冰,“这杯多少度?”
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身形笔挺,即使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也难掩骨子里的清隽。
只是此刻,他微微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
“回林总,八十五度。”沐知节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林书雪终于抬眼,目光像锋利的刀片,一寸寸刮过他的脸。
十年了,这个人,就算落魄到给她当秘书,眉眼间那点依稀的轮廓,还是能轻易勾起她心底最尖锐的疼痛。
她端起咖啡,却没喝,反而倾身,将杯子重重放在他面前的文件上。
褐色的液体溅出,打湿了雪白的纸张,也溅到了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烫了。”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重新泡。记住,多一度,少一度,都不必拿进来了。”
沐知节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静。
他抽出被浸湿的文件,动作轻柔地擦拭着桌面,低声应道:“是,林总。”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林书雪紧握的拳头上青筋隐隐跳动。
十年前的画面,如同鬼魅般再次闯入脑海。
那天是她大学毕业答辩的日子,也是她鼓足勇气,将熬夜三个月做的、关于“城市旧区改造”的企划案递给沐知节的日子。
彼时的沐知节,是沐氏集团的少东家,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而她,只是林家不起眼的小女儿,带着一腔孤勇的爱慕。
在挤满了师生和媒体的礼堂里,沐知节接过她的企划案,只随意翻了两页,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嗤笑一声,然后,亲手将那叠凝结了她无数心血的纸,撕得粉碎。
“这种垃圾,”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个角落,像一把重锤砸在她心上,“只配垫桌脚。”
周围的哄笑声、窃窃私语声、同情或嘲讽的目光,将她瞬间淹没。
她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骄傲和自尊被碾得粉碎。
从那天起,林书雪心里就埋下了恨的种子。
她发誓,总有一天,要让沐知节也尝尝这种滋味。
如今,机会来了。
三个月前,沐氏集团一夜之间资金链断裂,负债累累,最终宣告破产。
曾经不可一世的沐家少爷,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落水狗。
而她林书雪,凭借过人的手腕,在林氏集团站稳了脚跟,成了最年轻的执行总裁。
她以三倍于市场价的薪水,亲自找到了沐知节。
她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眼中的震惊,以及随后那抹让她心头火起的、近乎嘲弄的平静。
他接了这份工作。
于是,林书雪开始了她的报复。
咖啡必须是精确的八十五度,多一分少一分都要重泡;会议记录必须用特定牌子的钢笔手写,字迹稍有潦草就得重写;她会故意在他整理好文件后,随手扔在地上,命令他捡起来;她会在深夜让他加班,只为打印一份无关紧要的旧报表。
整个林氏集团的人都看在眼里,私下里议论纷纷。有人说林总太狠,有人同情沐知节的遭遇,也有人觉得,这是沐家当年风光时欠下的债。
林书雪不在乎。
她只要看到沐知节隐忍的样子,心里那口憋了十年的气,才能稍稍顺畅些。
傍晚时分,窗外突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很快就连成了线,天地间一片混沌。
林书雪看着窗外的暴雨,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她拿起一叠厚厚的文件,扔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其中几张还被风吹到了角落。
“沐秘书,”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沐知节,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把这些捡起来,整理好。”
沐知节沉默地弯腰,开始一张张捡拾。
“等等,”林书雪突然开口,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我改主意了。”
她走到他面前,用高跟鞋尖轻轻踢了踢他的膝盖弯。
“跪着捡。”
空气瞬间凝固。
沐知节捡文件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林书雪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深,像这窗外的雨夜,看不到底,里面似乎翻涌着什么,却又被他死死压制着。
“林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不合规矩。”
“规矩?”林书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我这里,我就是规矩。”
她往前逼近一步,语气冰冷,“怎么?沐大少爷现在连跪都跪不起了?还是说,忘了十年前,你是怎么撕碎我的企划案的?”
提到十年前,沐知节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在林书雪冰冷的注视下,缓缓地、缓缓地弯下了脊梁。
膝盖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书雪的心上。
她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会放声大笑,可实际上,她的心脏却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这点刺痛很快就被复仇的快感淹没了。
她冷眼看着沐知节跪在地上,一点点地捡拾那些散落的文件,他的白衬衫沾了灰尘,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显得狼狈又卑微。
林书雪别过脸,看向窗外的暴雨,雨水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她告诉自己,这是他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