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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栀第一次见到贺峻霖,是在2023年的冬夜。
那天她加班到十点,走出写字楼时,雪正下得紧,鹅毛似的雪花落在围巾上,瞬间就化了。
她缩着脖子往地铁站走,路过街角的旧书店时,却看见玻璃门里亮着暖黄的灯——这家店她每天都经过,却从没见它开过门。
推开门的瞬间,风铃“叮铃”响了一声。
贺峻霖就坐在收银台后,手里拿着本泛黄的书,指尖夹着支钢笔,正低头在书页边缘写着什么。
他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旧手表,表盘里的指针静静停在十一点零三分。
许栀“请问……还营业吗?”
许栀的声音被冷风冻得发颤。
贺峻霖抬头,眼睛很亮,像落了星光。他合上书,指了指旁边的热饮机。
贺峻霖“营业,不过没什么新书,都是旧书。喝点热可可吗?刚煮好的。”
那天许栀没买成书,却喝了两杯热可可。
贺峻霖跟她聊起书里的故事,从加西亚·马尔克斯说到博尔赫斯,语速不快,声音温温柔柔的。
临走时,贺峻霖递给她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书店的营业时间。
贺峻霖“每周三晚七点到十点开门。”
许栀捏着卡片,雪水渗进掌心,却没觉得冷。
从那以后,每周三晚上,许栀都会准时去书店。
有时她看书,贺峻霖写东西;有时两人聊聊天,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渐渐发现,贺峻霖的书店里,有很多奇怪的规矩——从不上新书,所有书的版权页都没有出版年份;从不用手机,收银台旁的座机永远拨不通;还有,他手腕上的表,永远停在十一点零三分。
许栀“你的表坏了怎么不换?”
有次许栀忍不住问。
贺峻霖低头看了眼表盘,笑了笑。
贺峻霖“习惯了,戴着它踏实。”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贺峻霖“对了,别给我送礼物,我不收的。”
许栀没问为什么,只是把准备好的围巾又塞回了包里。
那是她织了半个月的,米白色,跟他的毛衣很配。
转折发生在第三个月。那天许栀去书店时,贺峻霖正蹲在书架前翻找什么,眉头皱得很紧。
看见她来,他突然站起来,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
贺峻霖“帮我个忙,好吗?”
信封上没有收件人,只有一行字:2024年3月17日,扔进城西邮局的旧邮筒。
许栀“为什么要我去?”
许栀接过信封,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的。
贺峻霖“我……走不开。”
贺峻霖的声音有点哑。
贺峻霖“那天你一定要去,别忘了。”
许栀点头答应,心里却莫名发慌。
她想问他为什么走不开,想问他信封里装的是什么,可看着他泛红的眼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那天起,贺峻霖变得越来越奇怪。
他开始频繁地翻看日历,有时会对着空无一人的书店说话,还会突然问许栀。
贺峻霖“你说,人能改变过去吗?”
许栀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直到2024年3月16日,她去书店时,发现店里的灯没亮。
推开门,风铃没响——原来风铃的线断了,碎玻璃散在地上。
收银台后空无一人,只有那本贺峻霖常看的书摊在桌上,书页里夹着张纸条,是他的字迹:
“明天记得去寄信,别打开。”
“还有,别来找我。”
许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在书店里找了很久,书架、仓库、甚至厕所,都没有贺峻霖的影子。
最后,她在收银台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沓未寄出的信封——整整三十六封,每封的落款日期,都是过去的“每周三”。
最底下的那封,没有封缄。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今天遇到个女孩,穿红色的大衣,笑起来很好看。”
“她问我的表为什么坏了,我没告诉她,这是我最后活着的时间。”
“2023年12月7日,周三,雪。”
许栀的手开始发抖。
她翻出之前的信封,一封封打开——每一封,都是贺峻霖的日记,记录着他和她相处的每个周三。
而最后一封的日期,是2024年3月13日:
“她答应帮我寄信了,真好。”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活不过2024年3月16日。”
“那场车祸,我躲不过的。”
车祸?
许栀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看过一则新闻——2023年12月7日,城西发生一起车祸,一辆货车撞向人行道,驾驶员当场死亡,死者名叫贺峻霖,死亡时间是晚上十一点零三分。
可她认识的贺峻霖,明明是12月7日之后才出现的。
许栀疯了似的冲出书店,往城西邮局跑。
路上她打开了那个牛皮纸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她和贺峻霖的合影,背景是书店的收银台,她笑得很开心,他却看着镜头,眼神里满是悲伤。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未来的照片。”
她终于明白,贺峻霖不是“走不开”,而是他根本不属于2024年。
他是2023年12月7日就已经死去的人,却因为某种执念,被困在了每周三的夜晚,重复着和她相遇的时光。
而他让她寄的信,其实是寄给过去的自己——信里写的,是如何避开那场车祸的方法。
可她还是晚了。
当她跑到城西邮局时,旧邮筒旁围满了人,警戒线拉得很高。
有个交警正在说:“刚才有个小伙子,冲过来想抢邮筒里的信,结果被货车撞了……”
许栀的腿一下子软了。
她顺着邮筒滑坐在地上,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救护车旁,有个盖着白布的人,手腕上露出来的,是那块永远停在十一点零三分的旧手表。
后来,许栀接管了那家书店。
她每天都开门,把贺峻霖的三十六封信,整整齐齐地摆在收银台上。
有人问她,为什么店里的书都没有出版年份,为什么收银台的座机永远拨不通,她只是笑一笑,不说话。
直到有天,一个穿红色大衣的女孩走进书店,问她:“请问,这里有个叫贺峻霖的人吗?我找他很久了。”
许栀抬头,看见女孩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上写着:2023年12月7日,扔进城西邮局的旧邮筒。
她突然想起贺峻霖说过的话:
“别给我送礼物,我不收的。”
原来不是不收,是他知道,他收不到。
那天晚上,许栀把贺峻霖的第三十七封信,扔进了城西的旧邮筒。
信里只有一句话:
“我在未来等你,可你别来,这里没有你。”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过空无一人的书店。收银台旁的座机,突然响了一声,又归于寂静。
而书架上,那本贺峻霖常看的书,书页里夹着的照片,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只有那三十六封信,还静静地躺在收银台上,记录着那些只属于每周三的,未完成的时光。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