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引擎的心跳

验车日的清晨带着秋露的凉意。赛道旁的检修区里，各色赛车像蓄势待发的猎豹，引擎的低鸣此起彼伏，震得空气都在发颤。吴所谓蹲在“风影”的车轮旁，最后检查了一遍轮胎纹路，指尖抚过车身那道从车头划到车尾的旧伤——那是三年前冲出赛道时，被护栏石棱刻下的印记。

“编号73号车，吴所谓，准备验车。”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沙声。

他直起身时，看见池骋站在不远处的遮阳棚下，穿一身黑色赛车服，领口别着银质徽章。两人目光撞上，池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吴所谓转回头，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熟悉的皮革气味混着机油香涌过来，像某种久别重逢的拥抱。

“风影”的仪表盘在阳光下泛着旧时代的光，指针跳动的频率比他的心跳还稳。吴所谓系安全带的手指顿了顿，摸到储物格里那枚风叶挂坠——是昨晚池骋离开后，他在工具箱底下翻出来的。当年以为早被父亲拿去换了赌资，原来一直被妥帖收着。

验车员拿着记录表走过来，手电筒的光扫过刹车盘：“三年没上赛道，这老伙计还能跑？”

吴所谓“你试试就知道。”

吴所谓发动引擎，“风影”的轰鸣声不像其他赛车那样尖锐，而是带着种沉厚的震颤，像头猛兽在低吼。验车员挑眉记下数据，在表格上打了个勾：“下一项，直线加速测试。”

赛道尽头的计时器红灯亮起时，吴所谓深吸一口气。他能感觉到“风影”的引擎在身下苏醒，每一次缸体的震动都和他的脉搏共振。绿灯跳亮的瞬间，他踩下油门，车身猛地窜出去，风从车窗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贴在脸上。

后视镜里的景物飞速倒退，当年事故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失控的方向盘、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池骋那张在人群里模糊的脸。吴所谓猛地回神，指尖在方向盘上用力一攥，“风影”精准地切过终点线，计时器的数字定格在2.7秒。

池骋“比三年前快了0.3秒。”

池骋不知何时站在了终点线旁，手里拿着杯没开封的矿泉水，

池骋“看来老伙计没少被你喂好东西。”

吴所谓解开安全带下车，额角的汗滴在赛道上，洇出小水痕：

池骋“比起你那辆镶金的‘猎隼’，它确实吃了不少苦。”

池骋的新车“猎隼”就停在旁边，银灰色的车身亮得能照出人影，光看外形就知道价值不菲。他拧开矿泉水递过去：

池骋“下午排位赛，我在第一赛道。”

吴所谓“巧了，我也在第一赛道。”

吴所谓接过水，瓶身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开，

吴所谓“倒是省得绕路了。”

池骋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笑了：

吴所谓“十七岁那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决赛前跟我抢维修位，说‘省得绕路看你输’。”

吴所谓喉结动了动。那年的阳光比今天更烈，他和池骋挤在同一个维修棚里，父亲举着相机喊“笑一个”，照片里的两个少年都皱着眉，却在镜头没拍到的角度，悄悄碰了碰拳头。

下午的排位赛开始前，维修区突然一阵骚动。吴所谓抬头，看见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风影”旁边，为首的正是当年逼债的债主。他心里一紧，刚要走过去，却被池骋拦住。

吴所谓“我来处理。”

池骋的声音很低，

池骋“你专心准备比赛。”

吴所谓“你没必要……”

池骋“我不是为你。”

池骋打断他，转身检查自己的赛车，

池骋“我只是不想有人弄脏赛道。”

排位赛的哨声吹响时，吴所谓坐进驾驶座，发现仪表盘上放着那枚风叶挂坠。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他想起池骋刚才转身时，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挂绳——原来这三年，他们都把彼此的碎片，藏在了最贴身的地方。

“风影”再次冲出去时，吴所谓感觉车身轻得像要飞起来。过弯道时，他压下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车尾几乎擦着护栏滑过。看台上爆发出惊呼声，他却在风的呼啸里，听见了“风影”清晰的心跳——和十七岁那年，父亲把车钥匙交给他时，一模一样。

最后一圈时，池骋的“猎隼”追了上来，两车并排飞驰，后视镜里能看见池骋专注的侧脸。吴所谓突然想起当年一起练车的日子，池骋总说“你过弯太急，早晚要出事”，却还是偷偷把自己的过弯技巧写在纸条上，塞给他的赛车服口袋。

冲过终点线的瞬间，吴所谓没看计时器，而是转头看向旁边的“猎隼”。池骋也降下车窗，两人隔着两米的距离对视，眼里都带着未散的锐气，却又藏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东西。

工作人员举着成绩单跑过来，喊着：“排位赛第一，吴所谓！第二，池骋！”

吴所谓笑了笑，发动“风影”往维修区开。经过池骋身边时，他听见对方喊：

池骋“明天决赛，别掉链子。”

吴所谓“你也是。”

吴所谓扬声回了句，后视镜里，“猎隼”的车身反射着夕阳，像枚烧红的勋章。

回到维修车间时，吴所谓给“风影”换机油，发现油底壳的螺丝上缠着圈新的密封带。他认得那种蓝色胶带——是池骋惯用的牌子。引擎的余温还没散尽，他摸着“风影”温热的外壳，突然明白，有些对手从来不是敌人。就像这引擎的心跳，需要另一个引擎的轰鸣来证明，它从未真正沉睡。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照在并排停放的两辆车身上。“风影”的旧漆和“猎隼”的新光在月光里交融，仿佛在说，明天的赛道上，要跑的不只是速度，还有那些被时光欠下的，关于热爱与和解的答案。

作者说：“文中的父亲与之前‘卖’吴所谓的不是一个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