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蜜饯

或许是昨日在试验场着了风，又或许是试药时吸入了些许不明烟雾，宫远徵夜里发起了低烧。清晨，他蔫蔫地靠在卧室窗边的软榻上，小脸有些苍白，嘴唇也失去了往日的红润，裹着一床薄薄的锦被，像只生病的小猫。

金惜今日的任务是打扫房屋外的回廊，她擦拭着一个又一个雕花的木栏杆，不知打扫了多久发现在一个窗口发现了宫远徵。接着是几声压抑的、带着稚气的咳嗽，每一声都让金惜的心跟着揪一下。

过了一会儿，宫远徵似乎也发现了她，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空了的青瓷药碗。他穿着柔软的浅色寝衣，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外袍，小脸带着病容，看起来比平时更小更脆弱，他看到正在打扫的金惜，脚步顿了一下，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黑眸此刻也有些黯淡。

“喂，你”他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病后的软糯，努力想模仿平日命令的口吻，却显得有气无力，“去药庐，让李嬷嬷再……再煎一副‘清肺饮’来，要快一点” 说完，他又忍不住掩着嘴咳了两声。

“是！奴婢这就去”金惜像接到了最重要的任务，立刻放下打扫工具，转身就朝着药庐的方向小跑起来，她跑得飞快，两条小辫子在脑后跳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让徵公子少受点苦！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药庐，找到正在分拣药材的李嬷嬷，上气不接下气地转达了徵公子的吩咐，李嬷嬷看她跑得小脸通红，也没多问，手脚麻利地重新煎药。金惜就守在药炉旁，眼巴巴地看着煮药的砂锅，心里默默数着时间，恨不得那药立刻就好。

终于，药煎好了。金惜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深褐色药汁，一步一步稳稳地往回走，生怕洒出一滴。回到那时，宫远徵正背着小手，在廊下烦躁地踱着小步子，时不时朝药庐方向张望，小眉头拧得紧紧的。

“太慢了！”一看到金惜，他就忍不住抱怨，声音依旧沙哑，带着点病中的不耐烦。他伸手接过滚烫的药碗，指尖无意间碰到了金惜的手背。那温热的触感让金惜瑟缩了一下，宫远徵并没注意，他被药碗的滚烫和那扑鼻而来的苦味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皱着小脸，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像看着什么可怕的毒物。最终，他屏住呼吸，眼睛一闭，仰起头，“咕咚咕咚”几大口把药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瞬间席卷了口腔，他小脸皱成一团，苦得直吐舌头，不停地用手扇着风，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眼角都逼出了一点生理性的泪花。

“好苦！难喝死了，李嬷嬷肯定又放多了黄连！”他委屈地控诉着，苦味让他完全忘了维持形象。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金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旧荷包，里面放着昨天宫远徵给的蜜饯，还有一个，她一直舍不得吃。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掏出蜜饯，怯生生地递到宫远徵面前：“徵…徵公子，这个…甜的，压压苦？”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确定，怕他嫌弃这放久的蜜饯。

宫远徵被苦味折磨得正难受，看到那有点变形的蜜饯，愣了一下。他飞快地左右瞄了一眼，确认廊下只有他们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对甜味的渴望战胜了那点小少爷的矜持。他迅速伸出手，像抢什么宝贝一样，飞快地把那蜜饯从金惜手里抓了过去，塞进嘴里，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蜜饯的甜驱散了令人作呕的苦涩。宫远徵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小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哼，马马虎虎”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努力想板起脸，但嘴角怎么也压不住那点满足的笑意。他没再看金惜，像是有点不好意思，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书房门，把自己和那点小小的“失态”关在了门内。

金惜站在原地，看着空了的指尖，又低头看看自己那个彻底空了的旧荷包。门内似乎传来一声满足的叹息。她忍不住也悄悄弯起了嘴角，心里像是被一片小小的、酸酸甜甜的云朵塞满了。他没嫌弃，还……好像挺喜欢？这个认知，比任何蜜饯都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