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冰冷的韵律。门栓被拉动的声音响起,那扇承载了她全部希望的厚重门扉,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清冽中夹杂着苦涩的浓郁药草气息扑面而来,熟悉又陌生。门内光线有些昏暗,一个身影立在门后的阴影里。
宫远徵。
他穿着一身墨色劲装,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徵纹,外面随意披了件同色的外袍,领口微敞,露出过于苍白的脖颈。他的面容依旧精致得无可挑剔,如同上好的冷玉,却在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寒霜。看人时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烦。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落在金惜身上,一片冰冷的、了然的漠然。然后,那漠然瞬间被更浓烈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厌恶和讥讽取代。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他紧抿的薄唇间逸出,那声音像冰棱刮过石板,刺耳又冰冷。
金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仿佛坠入万丈冰窟。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准备好的所有话语都冻结在了舌尖。
他的视线越过她,投向远处羽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刻薄、充满恶意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金惜的耳膜和心脏:“羽宫的狗,跑到我这里摇尾巴了?”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却淬满了剧毒般的冰冷,“怎么?宫子羽那废物终于嫌你碍眼,把你这条别人不要的狗,踢到我这儿来了?”
“别人不要的狗……”
这五个字,如同五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金惜的心脏,再用力搅动!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屈辱、难以置信的痛楚和铺天盖地的冰冷,瞬间将她淹没!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中瞬间蓄满了滚烫的泪水,却被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逼了回去。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她不是……她是为了他才回来的啊!
然而,宫远徵根本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甚至不屑于再多看她一眼。他猛地转身,动作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和戾气。
“滚!” 一个冰冷刺骨、饱含厌弃的字眼,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砸向金惜。
话音未落,他甚至嫌恶地不愿与她呼吸同一片空气,抬手猛地一挥!廊檐下摆放的一个盛满冰冷清水的铜盆,被他带着内劲的力道扫落!
“哐当——哗啦——!”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和水花泼溅的声音同时炸响!冰冷的、带着药渣气息的脏水,兜头盖脸,毫无保留地泼了金惜一身!
冷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头发、脸颊、脖颈和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皮肤,直透骨髓!药渣黏腻地贴在额发和脸颊上,狼狈不堪。
门在她面前被重重地、毫不留情地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巨响!
那扇她叩响了无数次心扉、寄托了全部希望的门,在她面前彻底关闭。
她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石像。方才奔跑带来的温热和激动,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只剩下刺骨的寒和灭顶的绝望。
“羽宫的狗”……
“别人不要的狗”……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抽打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混合着脸上的脏水,汹涌而下。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巨大的屈辱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让她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徵宫幽深的院落,死寂一片。只有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冰冷水珠滴落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煎熬。金惜慢慢抬起手,用冰冷湿透的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和脏污。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厉。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冰冷的大门,眼中所有的光亮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执拗和深不见底的痛楚。
她慢慢弯下膝盖,不顾地上冰冷的水渍和黏腻的药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她跪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怀中那个小小的包袱被她下意识地紧紧搂在胸前,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微弱暖意的来源,里面藏着那个早已磨损不堪的锦囊。
她没有求饶。
没有辩解。
没有离开。
就这样,沉默地、固执地跪在冰冷紧闭的门外,跪在泼洒的脏水和屈辱之中。像一尊被主人遗弃、却依旧选择守在门外的石犬。用这种最卑微、最无声的方式,宣告着她的到来,也宣告着她绝不离开的决心——哪怕门内的主人视她如敝履,厌她如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