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最后一次踏进混沌之核森林时,是被黎烬背在背上的。
他的呼吸已经很轻了,像风中摇曳的银叶,却依旧紧紧攥着那块怀表。表盖敞开着,内侧的刻痕被岁月磨得发亮,硌在掌心,反倒成了唯一的实感。
“快到了。”黎烬的声音很稳,脚步却比从前慢了许多,每一步都踩在能量果铺就的软路上,怕颠着背上的人。斗篷上的暗红早已褪色,像沉淀的夕阳,却依旧裹着温暖的气息,把沈砚护得严严实实。
森林里的向日葵开得正盛,橙黄的花瓣朝着核心的金光,花盘里的蓝籽却微微偏向一个方向——那是人类世界的位置。混沌之核的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柔和,像双温柔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归来的人。
黎烬在核心旁的星木树下停下——这棵树是多年前从沈砚实验室移栽的,如今已长得参天,银色的叶子在风中沙沙响,像在低声呼唤。他小心地把沈砚放下,让他靠在树干上,自己则蹲在旁边,指尖轻轻拂过他花白的头发。
“你看。”沈砚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声吞没,“向日葵……真的开成海了。”
黎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花海在风中起伏,像金色的波浪。他点头,金瞳里的光却有些模糊:“嗯,比你说的还好看。”
沈砚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他慢慢抬起手,把怀表递过去。表链已经磨损,却依旧牢固,像他们走过的这些年。
“给你。”他轻声说,“时间……记得我们了。”
黎烬接过怀表,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却感受到残留的体温,像沈砚从未离开。他把怀表揣进贴身的口袋,紧紧按住,像在守护最后一点余温。
沈砚的头慢慢靠在黎烬的肩上,呼吸越来越浅。他看着核心的金光,看着向日葵的花海,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清溪峡的相遇,想起实验室里沸腾的能量果汤,想起雪地里一起堆的雪人……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此刻突然连成了线,像怀表内侧的刻痕,清晰而温暖。
“黎烬。”
“我在。”
“下辈子……还种向日葵吗?”
黎烬的喉结动了动,许久才找回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种,种遍两界的每个角落。”
沈砚的嘴角扬起最后一抹笑,像朵即将凋零的共生花。他的手垂落时,一片星木的银叶轻轻落在他的掌心,像时光递来的告别信。
混沌之核的光芒突然变得极盛,将两人笼罩其中。黎烬感觉到沈砚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像被光融化的雪,最后化作点点光斑,融入星木树的年轮里,融入向日葵的花瓣上,融入混沌之核的金光中。
风停了,花海静了,只有星木树的银叶还在轻轻摇晃,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
黎烬坐在树下,怀里还残留着沈砚的温度。他从口袋里摸出怀表,打开时,表盖内侧的刻痕突然亮起,在“时间会记得所有被遗忘的裂痕”和“也会记得,谁在裂痕上种了花”下面,慢慢浮现出第三行字,是沈砚的笔迹,温柔而坚定:
“花会记得种它的人。”
怀表的滴答声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某个瞬间,像完成了使命的老友,终于可以歇一歇。
黎烬把怀表埋进星木树的树洞里,上面覆上一层能量果的土壤,又撒了把向日葵的种子。他知道,明年春天,这里会冒出新的嫩芽,带着人类世界的坚韧,也带着仙境的光。
他在森林里住了下来,守着混沌之核,守着花海,守着那棵藏着怀表的星木树。有时会有叶罗丽战士来看他,带来人类世界的消息:安安成了新的“共生者”,在城市里种满了星木;共生馆的点心传到了仙境,连最挑剔的仙子都赞不绝口。
黎烬总是笑着听,金瞳里的光依旧明亮,只是偶尔会对着花海发呆,像在等某个迟到的人。
又过了许多年,星木树的年轮里,长出了一块小小的金属,是怀表的碎片,被树汁包裹着,泛着温润的光。有只小松鼠把它叼走,藏进了向日葵的花盘里,那里结满了蓝莹莹的籽,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风吹过花海,向日葵朝着光的方向轻轻摇曳,星木树的银叶闪着光,混沌之核的金光温暖而稳定。
两界的边界早已模糊,人类在仙境的花田里野餐,仙子在人类的图书馆里看书,孩子们追着会发光的灵体跑过清溪峡,笑声惊起的飞鸟,一半是人类世界的白鸽,一半是仙境的金雀。
没人再记得最初的裂痕,却人人都知道,有两个“种花人”,用一生的时光,把不可能种成了可能。
而在混沌之核森林的深处,总有个披着暗红斗篷的身影,坐在星木树下,指尖偶尔会燃起一小簇金火,落在向日葵的花瓣上,像在和老朋友说说话。
火光明明灭灭间,仿佛能听见时光在低语:
花会开,人会来,年轮里的光,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