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后廊狭窄而曲折，弥漫着陈年灰尘和旧书发霉的气味。
周珩的步伐又快又轻，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异常熟悉。
林晚紧跟在后，帆布包在身前剧烈晃动，里面的药瓶和相册磕碰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她听来却如同擂鼓。
身后的脚步声并未逼近，但也没有远去，像幽灵一样吊在后面。
是那个保安？
还是“他们”的人？
“这边！”
周珩推开一扇标着“设备间，闲人免入”的铁门，里面是昏暗的楼梯间，通向楼下。
他反手轻轻带上门，但没有完全关上，留下一条缝隙。
“别走楼梯，蹲下，别出声。”
他拉着林晚，迅速躲进楼梯下方堆放清洁工具的阴暗角落里。
空间狭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林晚能闻到周珩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旧纸张的味道，能感受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她屏住呼吸，心脏狂跳，耳朵竖起来，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似乎犹豫着是否要推门进来。
几秒钟后，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朝着走廊另一端去了。
周珩没有立刻动，又等了一分多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低声道：“走，不能从任何常规出口出去。他们肯定守住了。”
他带着林晚，没有下楼，反而沿着设备间内部一条更隐蔽的、布满管道的通道向前走。
通道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小铁门，上面挂着一把老旧的挂锁。
周珩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铁丝，熟练地捅咕了几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门外是图书馆建筑背后的一条窄巷，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建材，与城市喧嚣仅一墙之隔。
“跟我来，别打车。”周珩简短地命令，率先走入巷子阴影中。
林晚别无选择，只能跟上。
他们穿行在清晨渐渐热闹起来的城市街道中，但周珩刻意避开主干道，专挑小巷和背街行走。
他时不时突然停下，假装看橱窗，或者拐进一家便利店，透过玻璃观察身后。
他的警惕和熟练，让林晚心中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一些——至少，他看起来确实很有应对追踪的经验。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他们来到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区。
楼房外墙斑驳，电线在空中杂乱交织。
周珩带着她走进其中一栋楼，没有电梯，沿着昏暗的楼梯爬上五楼。
他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停下，没有立即敲门，而是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缝和门把手，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用钥匙打开了门。
屋内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昏暗。
空气中有一股长时间密闭的、混合着泡面和书籍的味道。
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但堆满了书和文件，桌子上放着好几台关闭的笔记本电脑，墙壁上贴满了便签和打印出来的资料，看起来像个临时据点。
“这里暂时安全。”
周珩反锁好门，又拉过一张椅子抵在门后，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显得有些疲惫。
“我偶尔会换地方。这里他们应该还没查到。”
林晚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无所适从。
逃离的肾上腺素逐渐消退，疲惫和更深的迷茫涌了上来。
她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这个据说是她“合作者”的人，这个她日记里警告要远离的人，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现在……能告诉我更多了吗？”
她声音沙哑地问，“关于‘新纪元’，关于我……到底发现了什么？”
周珩走到桌边，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坐下说吧。”
他指了指那张堆满书的旧沙发。
林晚接过水，没有喝，只是捧着，在沙发边缘坐下。
周珩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神情凝重。
“‘新纪元生物科技’，表面上是研发新型神经药物的龙头企业。但你，林晚，在参与他们的核心项目‘记忆编码与修复’时，发现项目数据存在系统性造假。他们宣称的一种可以靶向修复创伤记忆的药物‘清忆素’，实际上……可能具有强烈的暗示性和依赖性，甚至能一定程度上覆盖和篡改特定记忆。”
覆盖和篡改记忆？
林晚想到了那些蓝色的药片，想到了自己每日空白的记忆和那种被引导的感觉。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们不是在治病，”周珩的声音低沉而冷峻，“他们是在制造一种工具。一种可以‘修正’不符合他们预期行为的工具。而你找到的原始实验数据表明，‘清忆素’在早期动物实验中就出现了不可控的副作用，但都被刻意隐瞒和删改了。你怀疑，他们已经进行了非法的人体实验。”
非法人体实验……我就是那个实验品吗？
林晚攥紧了手中的水杯。
“你收集了证据，准备向药监部门和媒体举报。但在你行动前，‘意外’就发生了。”
周珩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那不是意外，林晚。那是灭口。只是你运气好，活了下来，但记忆严重受损。他们发现你没死，而且大脑受损的情况恰好成了一个……完美的‘空白画布’。于是，‘医生’出场了。”
“医生……”
林晚想起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心理专家？”
“对。他的真名很少有人知道。他是‘新纪元’藏得最深的人之一，擅长记忆引导和心理操控。你这几个月的‘康复治疗’，就是他主导的。目的就是让你在失忆的基础上，形成一套他们为你编写好的‘记忆’和认知，让你彻底忘记过去，甚至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候，成为他们某种意义上的‘代言人’或者……替罪羊。”
周珩站起身，走到墙边，指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模糊的监控截图，上面是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面容温和的中年。
“这就是‘医生’。他很少直接露面，但你的治疗记录里有他的签名和模糊影像。我设法搞到了一张。”
林晚看着那张照片，男人看起来儒雅而可信，完全无法将他与记忆操控这种可怕的事情联系起来。
但她颈间丝巾下的胸针，包里那些蓝色的药片，都在无声地佐证着周珩的话。
“那你呢？”
林晚抬起头，直视周珩，“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你又是怎么躲过他们的？”
周珩沉默了片刻，走回座位，没有看林晚的眼睛，而是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
“我……曾经也是‘新纪元’的员工，在信息安全部门。我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内部监控系统的一些异常，顺着线索，查到了你的头上，发现了你正在调查的事情。”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试图警告你，但没来得及。你出事之后，我意识到自己也可能暴露，就立刻消失了。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想办法联系你，但‘医生’把你看得太紧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但林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但眼神里似乎隐藏着什么。
一个前信息安全员，能如此熟练地反追踪、撬锁，拥有这样的安全屋？
“那张照片……”
林晚拿出周珩给她的合影，“我们当时，真的只是‘合作者’吗？”
周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抬起头，迎上林晚探究的目光，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愧疚、痛苦，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情。
“我们……”他刚开口。
突然——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猛地响起，像重锤砸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珩脸色骤变，猛地站起，对林晚做了一个绝对禁声的手势，眼神锐利地扫向门口。
敲门声停了。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冰冷的男声，透过厚重的门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
“周先生，林小姐。我们知道你们在里面。开门吧，‘医生’想请林小姐回去，继续……治疗。”
——卡卡卡卡卡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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