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有你3》的录制现场,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聚光灯滚烫地炙烤着舞台,将悬浮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台下,一百多张年轻、紧张、写满渴望的面孔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目光焦点却牢牢锁在舞台侧翼那七个穿着统一黑色训练服的少年身上。
时代少年团。
空降兵。自带海啸般的人气巨浪。
窃窃私语像无数细小的蚊蚋,在偌大的空间里嗡嗡回荡。
“真来了啊?他们不是男团吗?”
“降维打击吧这是……”
“镜头肯定全给他们了……”
“那个…张真源真人好白啊……”
纷杂的议论钻入耳膜,又被更高分贝的喧嚣盖过。丁程鑫站在最前面,下颌线绷得有些紧,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身边的队友,最后落在张真源身上。
张真源安静地站在阴影里,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黑色训练服,却显得格外单薄,整个人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感。灯光偶尔扫过他露出的侧脸,皮肤底下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丁程鑫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凑近些,压低声音:“真源?还行吗?”声音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张真源像是被惊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嘴角努力上扬,却牵动得有些僵硬:“没事,丁哥。” 声音有点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就是…有点热。”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抹掉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马嘉祺站在张真源另一侧,目光沉沉地扫过他发红的耳根和明显急促起来的呼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张真源微微绷紧的后腰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力量。张真源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又在那无声的支撑下放松了些许,几乎是依赖般地微微靠向马嘉祺那边。
“下面,有请时代少年团——进行初舞台评级表演!” 主持人激昂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炸响。
轰——
整个演播厅的声浪瞬间被引爆,尖叫、掌声、口哨声如同实质的海浪,疯狂拍打着舞台边缘,几乎要将人掀翻。炫目的灯光猛地聚焦,刺得人睁不开眼。热浪混合着震耳欲聋的欢呼,空气仿佛在沸腾。
七个人迅速站定队形,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千锤百炼的默契。然而,当中心位的张真源抬起手臂,摆出第一个标志性动作的瞬间,那一直强撑着的平衡,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弦,猛地断裂了。
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视野里刺目的白光瞬间扭曲、旋转,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斑。脚下坚实的地板仿佛变成了摇晃的甲板,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地倾斜、旋转。他试图稳住身形,手臂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动作慢了半拍,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
“砰!”
一声闷响,不算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在每一个队友心上,也瞬间刺破了演播厅里狂热的氛围。
张真源在做一个并不复杂的转身动作时,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坚硬的舞台地板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扼住喉咙。前一秒还沸腾的演播厅,下一秒便陷入一片死寂。台下一百多张面孔上的狂热笑容僵在脸上,错愕、疑惑、甚至一丝丝幸灾乐祸的目光交织成网,无声地笼罩下来。只有摄像机的镜头,依旧冷酷地转动着,捕捉着这突发的、足以引爆话题的每一帧画面。
死寂中,张真源撑着膝盖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他急促地喘息着,试图站起来。然而眩晕感并未退去,身体沉重得像一座山。他咬紧牙关,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倔强和茫然,望向台下的导师席,也像是在寻找队友的方向。
音乐还在播放,欢快的鼓点和激昂的旋律此刻显得异常刺耳,空洞地回响在寂静的空气里,嘲笑着这凝固的一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一个身影猛地动了。
马嘉祺一步跨到舞台边缘放置音响设备的区域,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得像一块冰,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一切。他伸出手,“啪”地一声,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控制台那个最大的红色按钮。
音乐——
戛然而止。
突兀的终止像一把锋利的剪刀,瞬间剪断了所有紧绷的神经线。整个演播厅陷入一种真空般的绝对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只剩下马嘉祺那声冰冷、毫无起伏,却带着强大压迫感的命令在寂静中回荡:
“别跳了。”
这三个字像冰锥,砸碎了所有凝固的空气。
下一秒,丁程鑫已经像一阵风般卷到了张真源身边。他甚至没有弯腰,直接俯身,一条手臂穿过张真源的膝弯,另一条手臂环过他的后背,猛地发力,用一个近乎强硬的姿势,将人整个从地上抄了起来,稳稳地扛在了肩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张真源完全没反应过来,身体骤然腾空,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丁哥!” 声音虚弱又带着点惊慌。
“闭嘴!” 丁程鑫的声音绷得死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头也不回地扛着人就往舞台侧翼的通道大步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又沉又急,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舞台,而是烧红的烙铁。“去医院!” 他丢下这两个字,背影决绝,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隔绝了身后所有惊愕、探究的目光。
后台通道的冷光惨白地打在张真源脸上,那张平日里温润带笑的脸此刻白得吓人,汗湿的刘海狼狈地贴在额角,嘴唇干燥得起了皮,微微颤抖着。他被丁程鑫扛着,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伏颠簸,胃里翻江倒海,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
“放我…下来…丁哥…” 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手指无力地揪着丁程鑫肩头的衣料,指尖冰凉。
“放屁!” 严浩翔冷冰冰的声音从旁边切了进来。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就走在丁程鑫旁边,双手插在训练服兜里,步子迈得很大,侧脸线条绷得死紧,下颌角像是用刀削出来的,眼神锋利得像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刺向扛着人的丁程鑫,又像是穿透了他,落在后面某个虚无的点上。“选秀比命重要?”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迸出这句话,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淬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讽刺,“张真源,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这话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张真源紧绷的神经上。他挣扎的力气瞬间泄了大半,头无力地垂靠在丁程鑫肩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像是委屈,又像是痛苦。
就在这时,宋亚轩像只灵活的小豹子一样从后面挤到了严浩翔前面。他手里攥着一个小药盒,动作快得惊人。趁着丁程鑫脚步稍缓、张真源的头偏过来的一刹那,宋亚轩眼疾手快,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一粒小小的白色药片,另一只手闪电般捏住张真源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直接将药片塞了进去。
“吞下去!” 宋亚轩的声音不再是他平日里软糯的调子,而是又急又冲,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张真源,里面翻涌着焦急、心疼和一股子执拗的狠劲,仿佛只要张真源敢吐出来,他就敢直接上手去捂他的嘴。
药片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激得张真源一阵干呕。他下意识地想反抗,想吐出来,可对上宋亚轩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以及下巴上那不容抗拒的力道,他只能艰难地、顺从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苦涩感一路灼烧到胃里。
混乱中,贺峻霖已经翻出了他那个宝贝似的随身小药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电子体温计。他挤到张真源身边,手指因为焦急而微微发抖,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地把体温计塞进张真源耳道里。
“别动…真源别动…” 贺峻霖的声音带着点哭腔,眼圈红得厉害,像只受惊的兔子。他终于找准了位置,电子体温计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贺峻霖低头去看屏幕,只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愤怒:“38.9度!”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扛着人的丁程鑫,又看向旁边脸色铁青的马嘉祺和严浩翔,最后目光落在张真源汗涔涔的脸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张真源!你疯了!烧成这样你还跳?!”
这声控诉像是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扛着张真源的丁程鑫手臂肌肉瞬间绷得更紧,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马嘉祺的嘴唇抿得没了血色,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严浩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冷的嗤笑,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而一直沉默地跟在最后,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似的刘耀文,此刻终于爆发了。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更昏暗的后台深处,旁边一个扛着摄像机的VJ老师下意识地还想跟拍这极具冲突性的一幕时,刘耀文猛地停住脚步,一个转身,像一堵墙般拦在了摄像机镜头前。
他个子很高,此刻胸膛剧烈起伏着,少年人蓬勃的怒意和一种近乎护犊的凶狠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那冰冷的摄像机镜头上,对着镜头后面那张愕然的脸,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出来,声音嘶哑却震得整个通道都在嗡嗡作响:
“这段剪掉!听见没有?!不准拍!给我剪掉——!”
他的咆哮在狭长的后台通道里猛烈地冲撞、回响,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不顾一切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保护欲,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墙壁上,也砸在现场每一个工作人员骤然停滞的心跳上。
通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刘耀文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贺峻霖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抽噎声在回荡。扛着张真源的丁程鑫脚步没有一丝停顿,身影迅速没入通道更深处那片用于紧急处理的休息室的阴影里。
休息室的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窥探。惨白的顶灯将不大的空间照得一片冰凉。
丁程鑫小心翼翼地将张真源放在靠墙的长条沙发上,动作几乎是轻柔的,与方才舞台上的强硬判若两人。张真源一沾到沙发,身体就软了下去,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头歪向一边,沉重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只剩下胸口剧烈的起伏证明他还醒着。汗水彻底浸湿了他的额发和训练服的领口,贴在皮肤上,衬得那张脸更加苍白脆弱。
“水!” 丁程鑫头也不回地低吼,声音哑得厉害。
贺峻霖第一个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冲到角落的饮水机旁,因为慌乱,一次性纸杯被他捏扁了两个才接满温水。他几乎是扑回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丁程鑫接过水杯,另一只手托住张真源的后颈,想喂他喝水。张真源微微别开头,眉头痛苦地蹙起,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抗拒声。刚才被强行塞下去的药片似乎卡在那里,苦涩的味道翻搅着灼热的胃袋,让他一阵阵恶心。
“喝一点,真源,听话。” 丁程鑫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沙哑,和他平时爽朗的声线完全不同。
宋亚轩也蹲在沙发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药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真源,像是在监督他必须把水喝下去。
马嘉祺站在沙发几步开外的地方,背对着他们,面对着冰冷的墙壁。他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肩膀的线条却绷得死紧,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整个休息室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源头正是那个沉默的背影。
严浩翔靠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头微微低着,额前略长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他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只有插在裤兜里的手,能隐约看到紧握的拳头轮廓。
刘耀文则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小小的休息室里来回踱步。他脚步很重,一下一下砸在地板上,双手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把那头原本打理得不错的卷毛揉得乱七八糟。他不时地抬头,用那双因为愤怒和担忧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扫过沙发上的张真源,又狠狠瞪向紧闭的门板,仿佛那扇门外潜伏着无数窥伺的敌人。每一次目光触及张真源那毫无血色的脸,他喉结就剧烈地滚动一下,像是要把冲到嘴边的咆哮硬生生咽回去。
“妈的…” 刘耀文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声音含混在喉咙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指关节瞬间泛红。
这声响动让沙发上的张真源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他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在几个熟悉的身影间艰难地移动。目光最终落在那个背对着他的、僵硬的背影上。
“马…哥…” 张真源的声音微弱得像游丝,带着高烧特有的干涩和沙哑,“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骤然砸进死寂的水潭。
一直背对着众人的马嘉祺,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与沉稳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然而,那双眼睛——那双总是蕴藏着包容和冷静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骇人的赤红。眼眶周围充着血,像是熬了无数个通宵,又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情绪狠狠冲击过。他死死地盯着沙发上虚弱不堪的张真源,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愤怒、失望、后怕、心疼…种种激烈的情感在那片赤红中疯狂地翻滚、撕扯。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千钧的重量,压在张真源身上,也压在休息室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空气凝固了。连刘耀文焦躁的踱步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马嘉祺,看着张真源。
张真源在那沉重的目光下,像被烫到一般,慌乱地想要解释:“我…我以为我能撑住…排练的时候明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最终在那片沉痛的目光里彻底消音。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沾着细小的汗珠,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墙边、如同冰雕般的严浩翔动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猛地直起身,大步流星地穿过狭小的休息室,带起一阵冷风。他没有走向沙发,而是径直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仿佛要离张真源越远越好。他背对着所有人,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插在裤兜里的双手能清晰地看到紧握的拳峰轮廓。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沙发上的张真源,头微微仰起,像是在用力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胸腔里翻腾的巨浪。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因为他这个动作而变得更加凝滞。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再是舞台上的清亮,也不是平日里的冷冽,而是一种低沉、嘶哑到极致的、仿佛被砂纸磨砺过无数遍的破碎感,带着无法形容的痛楚和压抑到极点的怒火,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张真源…” 他念出这个名字时,声音都在发颤,“你看着我们…我们所有人…”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素来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像受伤的困兽,死死锁住沙发上苍白的人影,眼神里没有一丝凶狠,只有被狠狠刺伤后的难以置信和铺天盖地的后怕,浓烈得几乎要将人溺毙。
“看着我们为你担惊受怕的样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破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在张真源的心上,也扎在在场每一个队友的心上,“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这句话像一记无声的重锤,带着冰冷的绝望和尖锐的控诉,狠狠砸下。
没有暴力,却比任何踹门的巨响都更震耳欲聋。
张真源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看着严浩翔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痛苦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逞强”背后带来的伤害。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心被撕裂后发出的悲鸣。他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愧疚和酸楚瞬间淹没了高烧带来的晕眩,眼眶迅速泛红。
丁程鑫喂水的动作僵在半空。
马嘉祺赤红的眼中翻涌起更深的痛色。
宋亚轩攥着药盒的手指捏得发白。
贺峻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刘耀文停止了踱步,像被施了定身咒,怔怔地看着严浩翔,又看看张真源,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
严浩翔说完这句话,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猛地别过头,不再看张真源,只是胸膛依旧剧烈地起伏着,背影僵硬而孤独,仿佛一座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温度的冰山。那无声的痛苦和控诉,在狭小的休息室里弥漫、发酵,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