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金枝玉器
本书标签: 古代  古代  古代言情   

第一章 大婚

金枝玉器

长安三月的雨丝如同扯不断的银线,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永安侯府琉璃瓦,发出清脆的滴答声。沈芷若伫立在檐下,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那份赐婚诏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雨点轻柔地拍击着瓦片,溅起细碎的水花,她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愁云,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廊柱上缠绕的红绸已被雨水浸透,那是三天前宫里来宣旨时匆忙换上的喜庆装饰,可此刻却像染了血的布条,勒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小姐,该试嫁衣了。”贴身侍女映月捧着锦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芷若没有回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柱子,那道圣旨滑落在地,上面的字仍旧刺目地闯入眼帘——“永安侯嫡女沈氏芷若,温良贤惠,品貌出众,与镇国将军顾谨言乃天作之合,特此赐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

“天作之合?”她自嘲地勾起嘴角,眼中滑下一滴泪珠。京城谁人不知,永安侯嫡女与宁王府世子青梅竹马,早有婚约。所谓的“天作之合”,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从镇国将军手里夺取兵权的借口罢了。在权力面前,女子永远只是牺牲品。

锦盒里的嫁衣光彩夺目,金线绣的凤凰环绕牡丹,流光溢彩,却沉甸甸地压在手上,仿佛枷锁一般。沈芷若伸出手,让映月替她穿戴,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线时,忽然想起三天前父亲书房中那番对话。

“…… 顾将军苦战十年,手握三十万兵权,陛下这是要用咱们侯府的女儿,做拴住他的链子啊。”父亲的声音沙哑疲惫,像生了锈的铁器。

母亲的哭声带着压抑的绝望:“芷若才十七…… 那顾谨言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传闻他脸上的疤能吓哭三岁孩童,芷若嫁过去,不是送死吗?”

传闻中的镇国将军顾谨言,竟要成为她的夫婿了吗?可她是长安城里人人称颂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满腹诗书,又怎会甘心委身于一个武夫?

沈芷若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眉如远山,眸若秋水,分明是温室里的娇花,却要被抛进刀光剑影的沙场。坊间关于顾谨言的传言浮现在脑海中:十五岁时,他单枪匹马冲进蛮族王帐,割下首领首级,鲜血溅满脸庞,那道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的疤痕从此成为他的标志;雁门关外,他一手拎起百斤重的敌军将领,像扔破布娃娃似的掷下城楼。

这样的人,会懂她案头未题完的《杏花词》吗?会珍惜她腕间母亲留下的、据说能安神的沉香木手串吗?

“小姐,您看这凤冠……” 映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沈芷若看着那顶缀满珍珠的凤冠,忽然抬手拨到一边。“不必试了。” 她转身往外走,“去取我那件乳白的素裙来。”

映月急了:“小姐!还有三日就大婚了,您这是要……”

“我去见父亲。” 沈芷若的声音虽然轻,却透着无法动摇的决绝。

侯府书房的门虚掩着,沈芷若推开门时,正看见父亲盯着一幅边疆舆图出神,鬓角的白发在烛光下格外刺眼。听见声响,他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化为沉郁:“芷若?”

“女儿想求父亲带我进宫面圣,一起后果女儿自己承担,绝不拖累父母家族,望父亲准许。” 沈芷若屈膝行礼,目光直直看向父亲,“还望父亲成全。”

父亲的脸瞬间涨红,又迅速变得苍白。他重重拍在案几上,墨汁飞溅,“胡闹!” 他低吼道,“圣旨一下,是你想不牵连就不牵连的吗,抗旨是要灭九族的!”

“可女儿不想嫁,女儿想做最后一博,如果非要逼女儿的话,女儿甘愿一死。” 沈芷若的声音微微颤抖,却依然倔强,“女儿听说,顾将军在边疆已有心上人。月老已牵线,何必多一线,这样做,只会让顾将军怨恨女儿,怨恨侯府。”

这些话是她从映月哥哥那里听来的。映月的哥哥在兵部当差,偶然听见顾谨言的副将提及此事。

父亲的眼神黯淡下去,颓然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我知道…… 我都知道。可陛下疑心重,顾将军功高震主,我侯府又因陪先皇打下江山,有铁卷丹书在手,陛下早对我们有所忌惮,唯有两方相互制衡,陛下才会放心的。”

沈芷若怔住了。她从未想过这场婚事不仅是捆住顾谨言的链子,也是侯府让皇上放下戒备,不在针对侯府的保命手段。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更加密集,噼啪拍打着窗棂。沈芷若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身乳白的素裙,也像浸了水般沉重。

三日后,大婚。

永安侯府大摆宴席,十里红妆,高朋满座,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达官贵人,皆来祝贺,皇上也派遣了身边的刘公公送来绫罗绸缎数十匹。

沈芷若待嫁闺中,宴席过后,送亲的队伍前来,永安侯爷和侯夫人亲手将沈芷若送上花轿,一队奏乐人,成对排列,敲锣打鼓向着城门走去。

出了城门后,轿子忽然停下,外面传来副将粗犷的声音:“沈小姐,城门到了。将军有令,婚事从简,直接北上。”

沈芷若掀起轿帘一角,看见那位副将带着一队人马,城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辕上拴着两匹的黑马,马蹄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显然是刚从边疆赶来的。

“我家小姐怎么也是高门贵女,侯府之后,起是你说从简就从简的。”映月怒吼。

映月扶着沈芷若下车:“小姐放心,有映月在,绝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

沈芷若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向那位副将。他穿着银色铠甲,脸上带着风霜,看到她时,眼神里没有轻蔑,反倒有一丝同情。“沈小姐,路途遥远,将军吩咐属下务必护您周全。” 他递过来一个锦袋,“这是将军让属下交给您的。”

锦袋里是一枚狼牙吊坠,边缘被摩挲得光滑,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沈芷若捏着狼牙,想起传闻中顾谨言每次斩杀敌首都会拔下对方的狼牙作为纪念。

“这是……?”沈芷若冷笑一声,“你们将军的赠礼当真独特。”

她将狼牙吊坠塞进袖中,弯腰钻进马车。车帘落下后,副将小心翼翼地站在马车旁,轻声道:“沈小姐放心,将军虽看着凶,却不是不讲理的人。”

马车轱辘转动,碾过长安的青石板路,也碾碎了沈芷若十七年的人生。她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渐渐后退,最后被灰蒙蒙的雨幕吞没。

边疆的风,会比长安的雨更冷吗?

她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沈芷若不再是那个能在长安街论诗的侯府小姐了。她是顾谨言的妻子,是一枚被推上棋盘的棋子。

谁又会在乎一颗棋子的死活呢。

金枝玉器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二章 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