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沅蹲在滩涂边,用镜头追拍一只退潮后搁浅的小螃蟹。小家伙举着螯钳,在湿软的泥沙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像在写一封给大海的信。
“别靠太近,”吴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小心它夹你的镜头盖。”
她回头时,他正站在不远处的礁石旁,手里拎着两双沾了沙的帆布鞋。
海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那件浅灰色T恤,领口处别着枚小小的贝壳别针——是上次在古镇买的,她随手放在他相机包里,没想到他一直戴着。
“抓拍到了吗?”他走过来,把鞋放在她脚边,自己也在沙地上坐下,膝盖几乎碰到她的。
林清沅调出相机屏幕给他看:“你看它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拖着把小剪刀。”
他凑近时,发梢扫过她的耳廓,带着淡淡的海盐味。“比我拍的渔船好看,”他指着屏幕角落,“这里的光斑刚好落在它背上,像披了层碎钻。”
她缩回脖子,假装整理镜头盖,耳尖却悄悄发烫。
这一个月的疏离像层薄雾,此刻被海风一吹,竟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比初见时更甚的亲昵。
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林清沅发现相机背带上的“风”字竹片不见了。她心里一紧,蹲在地上翻找,指尖插进微凉的泥沙里,碰碎了好几个小贝壳。
“别急,”吴磊也跟着蹲下,“是不是掉在刚才拍日出的地方了?”
两人沿着来时的脚印往回找,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行的线。滩涂的水洼里还留着雾散后的痕迹,倒映着渐暗的天空,像散落的小镜子。
“在这儿!”吴磊忽然喊了一声。
他指着一块礁石的缝隙,竹片正卡在里面,红绳被海风扯得笔直。他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竹片,却又顿住,转头看她:“帮我个忙,这边手伸不进去。”
林清沅走过去,蹲在他身侧。
礁石缝很窄,她得侧着身子,几乎贴在他胳膊上才能够到。指尖触到竹片的瞬间,他忽然转过头,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四目相对的刹那,海风仿佛停了。
她看见他眼里的自己,头发被吹得凌乱,却在渐暗的光里,清晰地映出慌张的影子。
“找到了。”她慌忙抽回手,把竹片攥在掌心,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背。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海风的潮气,比雪山的阳光更烫。
“林清沅,”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这一个月,我总想起雪山的日出。”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海浪。
“不是想日出的光,”他停顿了一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纹路,“是想你举着相机,说‘你比日出更值得拍’时的样子。”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轻松,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像他拍雪山时,非要等到云散的专注。
“从峡谷第一次见你,”他的目光追着她的,不肯移开,“你蹲在那儿修自行车,手指黑乎乎的,却笑得眼睛发亮,说‘原来变速齿轮也会闹脾气’。那时候我就想,这人怎么连狼狈都这么有意思。”
“古镇看你拍小姑娘藏糖,”他笑了笑,眼里的光软得像融化的蜂蜜,“你蹲在地上等她回头,一等就是十分钟,说‘孩子的笑要抓最真的那帧’。我站在旁边看着,忽然觉得,能为瞬间的美好浪费时间的人,心里一定住着光。”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们的裤脚。
林清沅的手指在竹片上掐出红痕,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雪山日出时,你对着我按下快门,”他的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其实早就发现了。你的相机快门声很轻,但风告诉我了——它说,有人在偷偷把我装进镜头里。”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枚用银线串着的贝壳,贝壳内侧刻着个极小的“光”字,和她的“风”字竹片正好成对。
“这一个月在剧组,拍夜戏的间隙,我总摩挲着这个贝壳,”他把贝壳递到她面前,指尖微微发颤,“想的全是你——想你在川西的红草地,会不会冻得发抖;想你拍晨雾时,有没有记得喝热的;想下次见面,该怎么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像做了极大的决定,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不想只做你镜头里的风景,也不想只做陪你等光的人。林清沅,我想做那个能牵你的手,陪你走过所有滩涂、雪山、古镇的人。往后的每一阵风,每一缕光,每一片会说话的影子,我都想和你一起拥有。”
夕阳最后一缕光落在贝壳上,“光”字的刻痕里仿佛真的盛着细碎的星。
林清沅看着他眼里的期待与不安,忽然想起川西的红草地,想起古镇的水字,想起雪山的云海——原来那些被镜头定格的瞬间,早已在心里织成了网,把她牢牢网在名为“吴磊”的温柔里。
她把掌心的“风”字竹片递给他,红绳与他手里的银线缠在了一起。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却笑得眉眼弯弯,“在红草地蹲守的时候,我总对着晨雾说:‘吴磊肯定会喜欢这里的光。’”
他愣住了,眼里的紧张慢慢化成难以置信的狂喜。
“所以,”她踮起脚尖,把缠在一起的风与光,轻轻挂在他脖子上,“你的请求,我答应了。”
“以后的风,”他低头时,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替你挡。”
“才不要,”她在他怀里蹭了蹭,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混着海盐味,“要一起吹。”
他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好,一起吹,”他吻了吻她的发旋,“一起等光,一起数贝壳上的年轮,一起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变成往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