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前一日,林清沅整理相机包时,指尖碰倒了侧袋里的“风”字竹片。
竹片滚落在地,发出轻响,像在提醒她什么。
她弯腰捡起,才惊觉离雪山分别,已经整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各自都忙。
她去了川西拍秋景,在稻城的红草地蹲了三天,才拍到晨雾漫过草甸的瞬间;他则进了组,拍一部年代剧,朋友圈更新停留在半月前——一张片场的银杏叶,配文:“秋深了。”
消息框里的对话停留在十二天前。
她发了张红草地的照片,他回:“光把草染成了琥珀色,像你镜头里总藏着的温度。”之后再无下文,怕打扰彼此的节奏,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正对着竹片出神,手机震了。
是吴磊的消息,附了张地图截图,标着个陌生的海湾。
【吴磊】:剧组今天杀青,查了天气预报,明天海湾有平流雾,日出时会漫过滩涂。记得你说过想拍“雾里的光”,我订了海边的民宿,明早五点在码头等你?
林清沅盯着消息看了三秒,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红草地的照片洗出来了,带一张给你。另外,平流雾怕镜头起雾,我备了防雾镜布。”
【吴磊】:我让民宿老板留了热姜茶,海边清晨凉。对了,你上次说喜欢的那种贝壳相框,我在古镇看到了,带了两个。
她对着屏幕笑了笑,转身翻出最厚的冲锋衣,又把防雾镜布塞进相机包——和竹片并排躺着,像两个等待重逢的旧识。
次日凌晨四点半,林清沅到了码头。
夜色还浓,只有几盏渔灯在远处摇晃。
她刚站定,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回头时,吴磊正穿过薄雾走来。
他穿了件深棕色夹克,头发比在雪山时短了些,眉眼在路灯下显得清瘦了点,却更亮了。看见她,他脚步顿了顿,随即扬起笑:“比我预计的早了十分钟。”
“怕雾大,路上开得慢。”她把手里的牛皮纸包递过去,“红草地的照片,洗成了七寸。”
他接过去,指尖轻轻捏着纸角,没立刻拆,先从背包里拿出个木盒:“贝壳相框,你一个,我一个。”
木盒打开,里面是两个螺旋纹贝壳做的相框,边缘打磨得光滑,内侧还嵌着细绒。正是她在雪山随口提过的“能装下6寸照片”的款式。
“你还记得。”她拿起一个,指尖抚过贝壳的纹路。
“记着你说的每句关于‘喜欢’的话。”他说得自然,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打量,“川西冷吗?看你瘦了点。”
“还好,就是蹲拍久了,膝盖有点酸。”她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海面,“雾开始起来了。”
平流雾果然如预报所说,凌晨五点半漫过码头。
乳白色的雾像棉絮,从海面涌上岸,把渔船的桅杆泡成模糊的剪影。吴磊递来姜茶,保温杯的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驱散了晨寒。
“往滩涂走?”他侧头问,雾气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珠,像落了层霜。
“走。”
滩涂被雾裹着,软得像踩在云里。
吴磊走在前面,步子放得极慢,每一步都踩实了才回头:“跟着我的脚印,别陷进泥里。”
她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被雾漫过一半,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忍不住举起相机,快门声轻得被雾吞了,他却像有感应,忽然回头:“拍到了?”
“雾太浓,只拍到个影子。”她举着相机给他看,屏幕里的人影模糊,却能看出挺拔的轮廓。
他走近两步,雾气在两人之间流动,带着海水的咸。“其实我也拍了张你的。”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她站在码头的样子,雾在她发梢绕了圈,像戴了顶透明的冠,“雾懂怎么藏住多余的,只留下最想让人看见的。”
说话间,东边的天泛起鱼肚白。
雾开始淡了,像被谁轻轻掀开纱帘。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斜斜落在滩涂上,把雾染成淡金。
“快!”林清沅架起相机,镜头追着光的轨迹。
光穿过薄雾,在滩涂的水洼里投下碎金,几只白鹭从雾里钻出来,翅膀沾着光,像会飞的星。
吴磊没动,只是站在她身侧,举着手机,镜头却对着她——她半蹲在滩涂边,睫毛上还挂着雾珠,被光一照,亮得像撒了碎钻。
“咔。”他按下快门时,她正好回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里。
雾散得快,等太阳完全升起,滩涂已经露出青黑色的泥,上面散落着被雾打湿的贝壳。林清沅蹲下来,拍一只半开的海螺,螺口的纹路里还沾着雾水,折射着光。
吴磊在她身边坐下,拆了她带来的照片——红草地漫着晨雾,光从雾缝里漏下来,把草叶染成琥珀色。他指尖在照片边缘划了划:“这光,和今天的雾里光,像姐妹。”
“你看这张。”她翻出相机里的雪山日出,“其实所有光都一样,藏着让人等下去的理由。”
他看着照片,忽然说:“这一个月,拍夜戏收工时,总想起雪山的启明星。”顿了顿,转头看她,“也想起你说‘光会说话’,原来真的会——它说,等雾散了,该见一面了。”
海风卷着潮气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吴磊伸手想帮她理,指尖快碰到发梢时又顿住,转而拿起身边的贝壳相框:“装这张红草地,正好。”
她接过相框,把照片小心塞进去。
贝壳的螺旋纹裹着照片,像把时光圈在了里面。
太阳升高时,两人沿着滩涂往回走。
他手里拎着她的相机包,她手里抱着两个贝壳相框,影子被光拉得很长,在湿软的泥上慢慢靠近,最后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