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沅是被相机的快门声惊醒的。
窗外的月光漫进工作室,在地板上淌成一片银。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趴在装照片的纸箱上睡着了,脸上还压着张雪山日出的底片。
快门声又响了一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猛地抬头,看见吴磊站在窗边,手里举着她的相机,镜头正对着她。月光落在他肩上,把深棕色夹克染成了浅灰,像幅安静的版画。
"你怎么进来的?"林清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手忙脚乱地把散落的照片拢到一起。
"老板娘说你没回家,给了我备用钥匙。"他放下相机,走到她面前,眼底有红血丝,"打你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我有点担心。"
工作室的门还虚掩着,晚风卷着桂花香溜进来,落在他带来的保温桶上。
林清沅这才发现,他脚边放着个竹编食盒,上面贴着张便签,是她熟悉的字迹:"桂花糕加热了,配着姜茶喝。"
她别过脸,假装整理相机包,指尖却碰到了冰凉的"风"字竹片。白天那些乱糟糟的念头又涌上来,像被风吹皱的池水。
"新闻的事..."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她打断他,声音有点硬,"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
是怕那些捕风捉影的议论,还是怕从他耀眼的世界里,看到自己的渺小?
吴磊蹲下来,视线和她平齐。
他没提新闻,也没说工作室的声明,只是指着地上那张滩涂的照片:"你看这里,"他指尖点在两个交叠的影子上,"那天的风其实很大,把影子吹得歪歪扭扭,可它们还是粘在一起。"
林清沅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像月光落在水面,"我生活里的那些喧嚣,像峡谷里的乱风,确实会让人不安。但我保证,"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我会给你造个挡风的角落,像民宿的露台,像雪山的观景台,让你安安静静地做自己。"
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木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枚银质的相机吊坠,镜头部分是用蓝宝石做的,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上次在古镇,看到个老银匠做的。"他把吊坠放在她手心,"他说,蓝宝石能聚光,也能挡煞。就像你,既能捕捉光,也能..."
"也能什么?"她抬头看他,眼里蒙着层水汽。
"也能让我想把所有喧嚣都挡在外面。"他笑了笑,指尖擦过她的眼角,"清沅,别让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偷走我们现在的光。"
食盒里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姜茶的暖意从杯壁漫过来,熨帖了她发紧的胃。
她想起雪山的日出,那么冷的风里,光还是穿透了云海;想起滩涂的平流雾,再浓的雾,也挡不住太阳升起。原来她怕的从来不是喧嚣,而是自己没有勇气,和他一起等风散。
"那个私房菜馆..."她咬了口桂花糕,甜香在舌尖散开,"还能订到位置吗?"
吴磊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突然被点燃的星:"我让老板留了整晚,说要等一位重要的客人。"
夜里的私房菜馆藏在老巷深处,木门上挂着盏灯笼,昏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碎金。
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见了他们只是笑着点头:"吴先生订的包厢在二楼,窗户对着院子里的桂树,清净得很。"
包厢里果然安静,只有窗外的虫鸣和偶尔飘落的桂叶声。吴磊给她倒了杯温热的米酒,酒液里浮着两颗桂花:"老板自己酿的,不醉人。"
菜上来时,林清沅愣住了——香辣河虾、清蒸鲥鱼、清炒丝瓜,和他们在古镇吃的第一顿饭一模一样。
"老板娘说,第一次一起吃的菜,要再吃一次,才算把缘分续上。"他给她夹了块鲥鱼,鱼鳞在灯光下泛着银光,"你看,连鱼鳞的光泽都和上次一样。"
她忽然笑了,眼角的泪滴进米酒里,漾开小小的涟漪。原来他记得所有她以为不经意的瞬间,像记得相机的快门声,记得竹片的纹路,记得她喜欢的光。
"其实今天看到新闻时,我第一反应是怕你误会。"吴磊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后来又想,也许这不是坏事。它让我更清楚地知道,我要保护好你,就像保护那些你镜头里的光,不能让它们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污染。"
他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给她看,是他刚让助理做的——一张他和她的合照,背景是雪山的云海,两人的脸被阳光照得发亮,配文:"风遇见光,就有了影子。"
"等处理好新闻的事,我想把这张照片发出去。"他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着,"告诉你,也告诉所有人,我身边有个很会捕捉光的人,她让我的世界,比任何风景都亮。"
林清沅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身后的云海翻涌着,像他们一路走来的路。那些犹豫和不安,此刻都变成了落在肩头的桂花瓣,轻得不值一提。
她举起相机,对着他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里的光比米酒还醇。
"拍我干什么?"
"怕你反悔。"她晃了晃相机,嘴角扬得很高,"先存张高清的,等你发朋友圈时,我好配文说'这是我镜头里最亮的光'。"
窗外的桂树忽然被风拂动,落下好多花瓣,像谁在轻轻鼓掌。吴磊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比米酒更暖,比月光更亮。
"林清沅,"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以后的风,我们一起挡;以后的光,我们一起等。"
她看着他眼里的自己,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