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五分,欢乐颂小区2202室的卫生间门被拍得砰砰响。
“关关!你还要多久啊?”邱莹莹的声音穿透门板,伴随着急切的跺脚声,“我憋不住了!”
关雎尔匆忙吐掉嘴里的牙膏沫:“马上好!”她拧开水龙头,用双手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镜子里的女孩眼睛还有些浮肿,睡眠不足的代价就是此刻眼下淡淡的青色。
她刚拉开门,邱莹莹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关雎尔侧身让过,毛巾还搭在湿漉漉的脸上。
“小关,微波炉里的牛奶热好了。”樊胜美从厨房探出头,手里正忙着给三片面包抹花生酱,“你今天不是要交季度报表吗?别迟到了。”
“谢谢樊姐。”关雎尔小跑进厨房,从微波炉里取出冒着热气的玻璃杯。牛奶是超市打折时买的家庭装,她和邱莹莹分摊费用。她小心地啜了一口,温度刚好。
邱莹莹从卫生间冲出来,一边扎马尾一边抱怨:“烦死了,今天早会新来的总监要出席,我还得提前半小时到。”她抓起一片面包塞进嘴里,“关关,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关雎尔摇摇头:“可能要加班,不用等我。”她看了眼手机,距离必须出门的时间还剩十二分钟。昨晚安迪说要更早一点到公司,所以不能载她,关雎尔的第一反应:安迪姐,就是安迪姐,就是比她这个实习生敬业!榜样!学习的榜样!
三个女孩像精密运作的齿轮,在狭小的公寓里穿梭。樊胜美熨好了衬衫,邱莹莹翻找着不见踪影的工牌,关雎尔则抓紧最后几分钟检查U盘里的报表文件。
七点零五分,她们冲出房门,在电梯口与2203的曲筱绡打了个照面。曲大小姐一身名牌运动装,显然是刚晨跑回来。
“哟,打工人们这么早啊?”曲筱绡挑眉。眼神从樊胜美散发着皮革味的“高奢”包包,到邱莹莹嘴角沾着的面包碎屑,最后停留在关雎尔一年四季背着的帆布包。
关雎尔朝她礼貌笑笑,跟着室友们挤进了下行的电梯。早高峰的地铁像沙丁鱼罐头,她被挤在门边,鼻尖几乎贴到玻璃,真是由奢入俭难。她也想要一辆通勤的车,然后在拥挤中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实习期还没过,想什么呢。透过模糊的窗户,上海的天际线在晨光中渐渐清晰,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中,有一栋属于晟煊集团。
她忽然想起昨天在谭宗明茶室看到的那盏宫灯,还有他谈论园林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样的人,早晨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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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浦江对岸,外滩最顶层的复式公寓里,谭宗明正站在落地窗前做晨间拉伸。六点半准时醒来,二十分钟冥想,半小时健身,这是他雷打不动的晨间流程。
阳光透过全景玻璃洒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楼下街道上,蚂蚁般的行人已经开始奔波,而在这里,只有咖啡机运作的轻微嗡鸣。
“谭先生,您的咖啡。”管家林叔将一杯手冲咖啡放在茶几上,旁边是整理好的晨报和Pad,上面显示着全球各大股市的早盘情况。
谭宗明接过咖啡抿了一口,巴拿马瑰夏的果香在口腔扩散。他拿起Pad快速浏览昨夜纽约和伦敦的市场动态,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标记出需要关注的几支股票。
“安迪到公司了吗?”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安迪小姐已经到了,正在准备十点的并购会议。”林叔回答,“车已经备好,您随时可以出发。”
谭宗明点点头,走向衣帽间。三面墙的定制衣柜里,西装按色系排列,每一件都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他选了套深蓝色的杰尼亚,搭配浅灰色衬衫——今天要见几位德国客户,需要既正式又不失亲和力的形象。
七点四十分,专属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黑色迈巴赫已经启动,空调将车内温度调节到最舒适的温度。谭宗明坐进后排,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夹。
“苏州项目的设计稿出来了吗?”他翻看着会议资料问道。
“陈设计师说还需要两天。”助理迅速回答,“他提到想参考一些传统园林元素,在几个方案中犹豫。”
谭宗明没应声,但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人——关雎尔,安迪的朋友,那个眼光略独到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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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入晟煊大厦地下车库时,谭宗明的日程表已经排到了晚上九点。跨国并购、股东会议、政府接待,每一场都需要他全神贯注。但此刻,他脑海中又突然浮现出关雎尔谈论那盏宫灯时发亮的眼睛——“这盏灯的光是暖色的,不刺眼,让人感觉很安心”。
多久没有人用“安心”这个词形容他的任何物品了?人们谈论他的收藏时,总是先问价格,再问升值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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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雎尔在八点五十九分冲进公司大门,指纹打卡时心跳如鼓。财务部的办公区已经坐满了人,她蹑手蹑脚地溜到自己位置上,生怕引起主管注意。
“关雎尔!”怕什么来什么,张主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上季度的成本分析报表呢?王总下午要用。”
“在这里。”她赶紧从包里掏出U盘,“我昨晚已经核对过三遍了。”
张主管一把抓过U盘,连个正眼都没给她:“下次提前一天交,别总是踩着deadline。”说完就转身走了,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关雎尔悄悄松了口气,打开电脑开始处理积压的报销单。
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谭宗明的脸,以及昨天晚上的事儿,谭总借走了她的《长物志》,那本她最近很喜欢的书,心烦的时候总会在上面贴个便签写上感受,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谭总阅读,内心有些许的懊悔:早知道就把便签撕了再给人家了。但,她从昨天遇到谭宗明之后,脑子都是木的,毕竟她之前能遇到最大的领导,就是自己的主管。
安迪姐不算,那是朋友。
正发呆至白热化阶段,张主管的声音再次炸响:“关雎尔!发什么呆?这些凭证今天必须录入系统!”
她慌忙从摸鱼状态,投入到枯燥的数据录入中。
财务部的工作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数字和表格,没有人关心你对古典家具或园林艺术有什么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