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雨站在镜子前，第三次换上了不同的衣服。俞明川公司的团建活动定在今晚七点，地点是市中心一家高档酒店的宴会厅。她平时很少参加这种正式场合，衣橱里大多是舒适的T恤和牛仔裤。
"这件会不会太夸张？"她对着视频通话里的林妙转了个圈，展示那条墨绿色的连衣裙。
林妙翻了个白眼："大小姐，你已经问了五遍了。就这件，完美，别换了！"她凑近屏幕，压低声音，"话说，你真的要见他同事了？这可是大事啊！"
程小雨咬了咬下唇："嗯...我有点紧张。他很少谈工作上的事，我对他公司几乎一无所知。"
"放松啦，"林妙摆摆手，"就当他们都是书店顾客。你不是最擅长跟顾客聊天了吗？"
门铃响了，程小雨匆匆挂断视频，抓起包包跑去开门。俞明川站在门外，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看到程小雨的装扮，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很美。"他轻声说，递给她一个小巧的绒盒，"这个...配你的裙子。"
程小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翡翠耳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抬头看向俞明川，后者略显紧张地等待她的反应。
"谢谢，"程小雨小心地取出耳坠，"不过我今天想戴自己这对。"她指了指耳朵上那对小小的、造型是猫咪的银耳钉，"它们是我的幸运物。"
俞明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平静："当然，随你喜欢。"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程小雨注意到俞明川不断调整领带，这个细微的动作暴露了他罕见的紧张。
"你还好吗？"她轻声问。
俞明川深吸一口气："我不太擅长...这种社交场合。"
程小雨惊讶地眨了眨眼："可你是公司老板啊。"
"那不一样。"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工作需要的是效率，不是...社交。"
程小雨突然明白了什么，轻轻握住他的手："别担心，有我在呢。我最擅长热闹的场合了！"
俞明川看着她明亮的笑容，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
酒店宴会厅比程小雨想象的还要豪华。水晶吊灯洒下温暖的光，长桌上摆满精致的餐点，几十位衣着光鲜的男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当俞明川带着她入场时，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几秒，然后响起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俞总好！"
"晚上好，俞总！"
程小雨惊讶地发现，这些问候声中透着一种微妙的...敬畏？员工们看向俞明川的眼神中，尊敬远多于亲近。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子快步走过来："俞总，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他好奇地瞥了程小雨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周扬，这是程小雨。"俞明川简短地介绍，"小雨，这是我的助理周扬。"
周扬礼貌地点头："久仰大名，程小姐。俞总经常提起您。"
程小雨惊讶地看向俞明川，后者耳尖微微泛红："真的吗？他都说什么了？"
周扬刚要开口，俞明川轻咳一声："该开始了。"
接下来的场景让程小雨大开眼界。俞明川站在台上发言时，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全神贯注，仿佛错过一个字就会有严重后果。他的演讲简洁有力，没有一句废话，与平时和她相处时的谨慎措辞判若两人。
"...所以第三季度的目标是提高15%的运营效率，"俞明川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我知道这个数字有挑战性，但我相信各位的能力。"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有问题吗？"
没有人举手。程小雨注意到几个年轻员工甚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那么，享受今晚。"俞明川微微颔首，走下台来。
正式环节结束后，气氛才稍微轻松一些。俞明川被几位高管围住讨论工作，程小雨则被周扬带到自助餐区。
"俞总很少参加这种活动，"周扬小声告诉她，"更别说带人了。您很特别。"
程小雨好奇地问："他在公司一直这么...严肃吗？"
周扬犹豫了一下："俞总追求完美。公司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靠他的高标准。"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去年有个项目经理因为数据误差超过2%被调职...从那以后，没人敢在细节上马虎。"
程小雨皱起眉头，这与她所认识的俞明川截然不同。那个会为流浪猫着急、笨拙地给孩子们讲故事的男人，怎么会因为2%的误差就调职员工？
"程小姐！"一个活泼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走过来，热情地伸出手，"我是市场部的李婷，终于见到您本人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程小雨被一群好奇的员工围住。起初他们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被她开朗的性格感染，开始有说有笑。
"您和俞总怎么认识的？"一个年轻女孩大胆地问。
"在书店，"程小雨笑着回答，"他经常来买书。"
"俞总？买书？"几个人异口同声地惊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他平时都看什么书啊？"一个男员工好奇地问。
程小雨正要回答，突然注意到不远处，俞明川正盯着这边，表情难以捉摸。她冲他挥挥手，他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
"哇..."几个女员工小声感叹，"俞总居然会那样笑..."
晚宴进行到一半，程小雨去洗手间时，无意中听到隔间外两个女员工的对话。
"...真的很难想象俞总谈恋爱是什么样子，"一个声音说，"他平时连笑容都像计算好的。"
"我更好奇那个女孩是怎么受得了的，"另一个声音回应，"记得上次PPT字体用错的事吗？他盯着我的眼神让我做了三天噩梦..."
程小雨愣在原地，直到两人离开才慢慢走出来。镜子里的自己眉头紧锁，与平日的开朗形象判若两人。她突然意识到，她对俞明川的了解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回程的车上，俞明川比平时沉默。程小雨偷偷观察他的侧脸，试图将今晚看到的"俞总"与身边的男人重合起来。
"玩得开心吗？"俞明川突然问。
"嗯！"程小雨点点头，"你的同事们都很nice。特别是李婷，她说下周要带朋友来书店呢。"
俞明川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们很喜欢你。"
"真的吗？那太好了！"程小雨犹豫了一下，"他们好像...有点怕你？"
车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俞明川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企业管理需要秩序。"
程小雨没有追问，但心里种下了一颗疑虑的种子。
三天后的深夜，程小雨被手机铃声惊醒。来电显示是俞明川。
"喂？"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虚弱的咳嗽声："小雨...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程小雨立刻清醒了："明川？你没事吧？"
"我好像...发烧了。"俞明川的声音异常沙哑，"能麻烦你...来一趟吗？家里没有药..."
二十分钟后，程小雨站在俞明川的公寓门前，手里拎着从24小时药店买来的退烧药和体温计。她输入密码——她的生日，俞明川上周才告诉她——轻轻推开门。
公寓里一片漆黑，只有卧室透出微弱的光。程小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到俞明川蜷缩在床上，脸色潮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天哪！"她赶紧放下袋子，伸手摸他的额头，立刻被烫得缩回手，"这么烫！量过体温了吗？"
俞明川虚弱地摇摇头，眼睛半闭着："估计...39度左右..."
程小雨手忙脚乱地拆开体温计包装，塞进他嘴里。等待的时间里，她拧了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又去厨房烧水。
体温计发出"滴"的一声：39.5度。
"这么高！"程小雨惊呼，"我们去医院吧？"
俞明川摇摇头："吃药...就好。"他试图坐起来，却一阵头晕倒回枕头上。
程小雨赶紧扶住他："别动！我去拿药。"
喂他吃完药，程小雨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紧锁的眉头。即使在病中，他的五官依然棱角分明，只是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脆弱。
"你工作太拼了，"她轻声责备，"肯定是累病的。"
俞明川微微睁开眼："对不起...麻烦你了..."
"傻瓜，"程小雨捏了捏他的手，"我去给你煮点粥，你休息一下。"
厨房里，程小雨翻找着米和锅具。俞明川的厨房几乎一尘不染，所有物品摆放得如同展示品。她好不容易找到米袋，开始笨拙地煮粥——做饭从来不是她的强项。
等待粥好的时间里，她决定找条毯子给俞明川。卧室衣柜里没有，她轻轻推开隔壁房间的门，以为是储物间，却发现是一间书房。
书房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实木书桌，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程小雨本想拿了毯子就走，却突然注意到书桌旁的软木板上钉满了照片。
她的照片。
走近一看，程小雨的呼吸停滞了。整面墙都是她的照片——在书店整理书架、在福利院讲故事、在公园喂鸽子...有些角度明显是偷拍的。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每张照片旁边都贴着便签，详细记录着时间、地点甚至她的衣着和表情。
"喜欢这件蓝色条纹衬衫...周三下午3点后通常心情较好..."
"今日与同事林妙发生小争执，情绪低落15分钟..."
"推荐书籍时习惯将头发别到耳后..."
程小雨的手开始发抖。她转向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个笔记本。她颤抖着翻开最上面的一本，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记录，按日期排列，详细到每分钟：
"7:30am，小雨起床（闹钟响后通常赖床5-8分钟）
7:45am，早餐（偏好甜食，咖啡加奶不加糖）
8:15am，出门（57%概率忘记带钥匙）..."
笔记本旁边是一张阅读清单，上面列着她最近推荐给顾客的书，旁边标注着俞明川的阅读进度和笔记："理解小雨为何喜欢这本——主角性格相似..."
程小雨感到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关心，这是...监控。她突然想起徐薇的话："你真的了解他吗？"
身后传来虚弱的咳嗽声。程小雨猛地转身，看到俞明川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
"小雨..."他的声音嘶哑而惊慌，"我可以解释..."
程小雨后退一步，撞到了书桌。一本相册从架上掉落，散落出一地照片——全是她。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角度...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你...跟踪我？"
俞明川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不是...我只是想了解你..."
"了解？"程小雨指着墙上的照片和笔记，"这叫监视！你记录我每分钟在做什么？分析我的习惯？这...这太可怕了！"
俞明川试图上前，却因头晕不得不扶住墙壁："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我需要计划..."
"我不是你的项目！"程小雨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是人！我有自由！"
她抓起包包就要往外冲，俞明川虚弱地拦住她："小雨，求你...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程小雨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我需要...时间思考。"她擦掉眼泪，"你好好休息，记得两小时后再吃一次药。"
"你要走？"俞明川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在这种状态下？"
程小雨看着他潮红的脸和哀求的眼神，心软了一瞬，但墙上的照片立刻提醒她刚才的发现。她摇摇头："我明天还要上班...你...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快步走出书房，穿过客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寓。关门的瞬间，她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但她没有回头。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程小雨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想起俞明川为她做的一切——救助小橘猫、给孩子们做绘本、屋顶的生日惊喜...这些都是真心的吗？还是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在为他找借口："也许他真的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关心？"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走出公寓楼，夜风拂过她湿漉漉的脸颊。程小雨抬头看向俞明川的窗户，灯还亮着。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未来，但此刻，她需要远离那个装满她照片的房间，远离那个记录她一举一动的笔记本，远离那个让她又爱又怕的男人。
手机震动起来，是俞明川的来电。程小雨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最终按下了静音键，将手机塞回口袋，走进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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