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福晋从宫里回来没几日,便开始着手接管府里的中馈。
最先来找柒月的,是福晋身边的张嬷嬷。那嬷嬷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一身深褐色的旗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看人时带着一股审视的锐利,光是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柒月格格,福晋请您过去一趟,说是聊聊府里的账目。”张嬷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柒月心里早有准备,把早已整理好的账册、采买清单、下人花名册一并收好,跟着张嬷嬷去了正院。
完颜福晋正坐在窗边翻看着什么,见她进来,抬眼笑了笑:“坐吧,让你费心了这阵子。
“都是奴才该做的。”柒月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府里近三个月的账目和下人名册,采买的单子也都在这里了,请福晋过目。”
完颜福晋接过账册,却没立刻看,只是放在桌上:“我知道你把府里打理得很好,额娘也跟我说过,你是个妥帖人。只是按规矩,中馈本就该由正妻执掌,我刚进门,也该学着理事了。”
“福晋说的是,奴才都明白。”柒月垂下眼,掩去眼底的那点失落。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当真正交出账册的那一刻,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隐隐作痛。那是她在这府里唯一能做主的事,是她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如今交了出去,仿佛连带着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底气,也一并没了。
张嬷嬷在一旁接过账册,翻了几页,赞了句:“柒月格格的字写得真规整,账目也记得清楚。”
完颜福晋笑了笑:“往后府里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还要多问问你。”
“奴才不敢当,福晋有吩咐,奴才定当尽心。”
交接的过程很顺利,完颜福晋没提任何刁难的问题,甚至还留她用了点心。可柒月坐在那里,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匆匆吃了两口便告退了。
回到东跨院,春桃见她脸色不好,赶紧倒了杯热茶:“姑娘,福晋没为难您吧?”
“没有,福晋很和善。”柒月摇摇头,心里却空落落的。
从那之后,府里的中馈便正式交到了完颜福晋手里。柒月落了个清闲,却也多了几分无所适从。她重新拾起医书和胭脂水粉,日子看似回到了从前,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更让她在意的是,胤祯近来很少踏足她和魏氏的院子了。
新婚燕尔,他大多宿在正院,偶尔晚归,也多是去书房歇着。柒月夜里站在窗边,能看见正院的灯火亮到很晚,偶尔还能听见里面传来说笑的声音。
魏氏显然也急了,好几次在二门处等他,却都被张嬷嬷以“福晋等着爷商量事”为由挡了回去。她来找过柒月一次,脸上带着几分焦虑:“这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咱们怕是连爷的面都见不着了。”
柒月看着她,忽然想起刚开府时的日子。那时她们虽也有暗争,却总还有盼头。可现在,福晋就像一座无形的山,压在她们头上,连争的资格都快没了。
“急也没用,”柒月轻声说,“新婚夫妻,亲近些是应当的,过些日子总会好些的。”
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夜里,柒月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很想念在宫里的日子。那时她虽只是个通房,却能时常看见他,能为他按揉肩颈,能说上几句话。而现在,他明明就在这座府邸里,却像隔着千山万水。
她知道,这是规矩,是体面,是他作为丈夫必须给嫡妻的尊重。可心里那点委屈,像受潮的棉絮,沉甸甸地压着,喘不过气。
或许,这就是妾室的命吧。永远只能站在阴影里,看着属于别人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