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的出租屋还没亮灯。
叶安霜摸黑拧开铝盆,水冰得她指尖发颤。
母亲苏敏半靠在霉味浓重的被子里,后颈结着痂的溃烂处渗着淡红液体——这是长期卧床压出来的褥疮。
"霜霜..."苏敏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别擦了,妈不疼。"
叶安霜没应。
她把温热的毛巾叠成方块,手指蘸温水,沿着溃烂边缘轻轻擦。
上个月在药铺问过,治褥疮的药膏要三十块,够她在早餐店打三天零工。
"今天放学..."她喉咙发紧,"我带药膏回来。"
苏敏想抬手摸女儿的脸,胳膊刚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霜霜,别为妈..."
"躺好。"叶安霜打断她,把母亲歪向一侧的脑袋扶正。
床垫吱呀响,墙皮簌簌往下掉。
出门前她反复扯了三次被角,直到确认苏敏整个人都裹在干燥的被子里。
明城一中的早课铃刚响。
叶安霜刚跨进教室门,校服肩膀就被狠狠撞了一下。
林浩宇斜倚着门框,校牌在胸前晃得刺眼——他爸是校董,整个年级都知道。
"灾星走路都不长眼?"林浩宇勾着嘴角,球鞋碾过叶安霜脚边的课本。
周雨薇从他身后探出头,金镯子在晨光里晃:"听说你妈昨晚又摔了?"她故意拖长尾音,"真是命硬啊,克死爹又克妈。"
全班哄笑。
前排女生赶紧把自己的课桌往旁边挪了挪,后桌男生用圆规在叶安霜椅背上刻"灾星"。
叶安霜弯腰捡课本,发顶垂落的碎发遮住发红的眼尾——她数过,这是这周第三次被撞。
放学铃响时,叶安霜的围裙还系在"福来居"后厨。
"小霜!"隔壁卖菜的王婶冲进来,手机贴在耳边,"你家那破门被踹了!
我刚路过听见动静,你妈..."
后半句被叶安霜的跑动带起的风卷走了。
她跑得太快,帆布鞋在青石板路上蹭掉一块皮。
老城区的出租屋藏在巷子最深处,门半开着,锁扣断成两截躺在地上。
"妈!"
叶安霜撞开木门。
霉味混着血腥味涌进鼻腔。
苏敏倒在地上,灰白的头发黏着血,额角撞在桌角上,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林浩宇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她藏在枕头下的存折;周雨薇踩着她给母亲织的毛线袜,涂着玫瑰色甲油的脚趾碾过袜尖的补丁。
"校董儿子来要账,你装什么清高?"林浩宇把存折甩在苏敏手边,"上个月你妈借的钱,该还了。"
"我们可没动手。"周雨薇蹲下来,指甲戳了戳苏敏苍白的脸,"是她自己摔的——对吧陈阳?"
跟班陈阳缩在门后点头,喉结动了动:"对...对,自己摔的。"
叶安霜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喊,想扑过去,可喉咙像被人攥住了。
苏敏的手指在地上摸索,终于够到她的裤脚,轻轻拽了拽——那是在说"别闹"。
"看什么看?"林浩宇踢开脚边的药瓶,玻璃渣溅到叶安霜脚背上,"灾星还敢瞪人?"
周雨薇站起身,金镯子磕在桌角上:"再闹?"她弯腰凑近叶安霜耳边,"让你妈多躺几年。"
三人说说笑笑往外走。
林浩宇经过叶安霜时撞了她肩膀,比早上那下更重。
门"砰"地关上,回音里混着周雨薇的尖笑:"穷鬼还想读书?
趁早去工地搬砖养你妈吧!"
叶安霜跪坐在地上,把苏敏抱进怀里。
母亲的身体轻得像团棉花,额角的血蹭在她校服上,晕开一片暗红。
她颤抖着摸苏敏的脸,触手是滚烫的温度——平时再疼都咬着牙的人,此刻闭着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
叶安霜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两下,撞在墙皮脱落的墙上,又弹回来。
苏敏的手从她怀里滑下去,落在满是碎玻璃的地上,指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药渍。
她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霜霜,别为妈..."
可这次,她不想听话了。
叶安霜的指尖抵在苏敏手腕上。
脉搏弱得像游丝,一下,两下,几乎要断。
她凑近母亲嘴边,呼吸轻得沾不湿她的睫毛。
“妈?”她摇晃苏敏的肩膀,“妈你醒醒!”
苏敏的头歪向一侧,没动。
叶安霜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苏敏灰白的头发上。
她抓起手机,屏幕亮起时,显示时间——六点十七分,和她爸出车祸那天的时间一模一样。
“120吗?”她声音发颤,“老城区西巷13号,出租屋。我妈...她昏迷了,头部有伤口,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