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叶安霜摸黑翻出铁盒时，指甲刮到盒边的锈迹。

苏敏的病历本压着协议，纸角被压出褶皱，像道未愈的伤口。

台灯拧到最亮，暖黄光晕裹住协议背面。

她记得古籍馆那页《命理通论》写过，特殊墨水遇水显形——赵明杰当时指着泛黄纸页说“古人防篡改的法子”，现在她的手指正悬在茶杯上方。

第一滴清水落在墨点上时，银镯突然烫得灼人。

她咬着牙继续，水痕晕开的瞬间，一行小字浮出来：“签署者需定期上传系统数据，接受观测者调度，共享命运轨迹。”

手机在桌面震动。

韩知远的消息跳出来：“打开加密文件，你会明白他们要什么。”

文件是压缩包，密码是“逆命”。

解压时进度条走得很慢，她盯着屏幕，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

第一张照片是个穿蓝裙子的女孩，眉眼和纪婉柔有三分像，配文是“2021年春，C市系统持有者林小棠签署协议后，被调度修改某企业家‘破产’标签，三个月后该企业家因金融诈骗被捕，林小棠被指‘共犯’”。

第二张是聊天记录截图。

“观测者”账号发来指令：“目标人物周正华，将其‘健康’标签改为‘中风’。”对方回复：“这会要他命！”“最优现实需要他退出竞选。”最后是新闻截图：“市政协委员周正华突发中风入院”。

叶安霜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纪婉柔说“清除变量”，原来变量不是她，是所有不肯被操控的系统使用者。

手机又响，是赵明杰的来电。

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声，他声音发紧：“我查了观测者的旧案——去年某市市长猝死，尸检报告写‘突发心梗’，但监控显示他死前半小时接了通电话，号码归属地……”停顿两秒，“和纪婉柔的工作手机同段。还有那个自焚的天才少年，他母亲说儿子出事前总说‘有声音让我改标签’。”

“改什么标签？”叶安霜的声音发颤。

“‘懦弱’改成‘决绝’。”赵明杰叹气，“那孩子本来在准备高考，后来突然说‘要给世界个教训’。”

阳台的绿萝叶子又颤了颤。

叶安霜想起307床的老头，他现在逗孙子的样子多鲜活——可如果观测者早就在幕后，她那些“善意”的修改，会不会也是他们计算好的“变量”？

银镯突然凉下来。

她摸着手腕，想起绑定系统那天，脑海里那个声音说“你的命运自己写”——原来系统从不是工具，是对抗。

协议被她揉成一团，又展开铺平。

“最终解释权”那行字还在，这次她看清了，被墨点盖住的是“命运观测者委员会”，七个字像七根针，扎得她眼睛疼。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韩知远的新消息：“沈清妍今天下午去了观测者在明城的据点。”

叶安霜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突然听见外屋有动静。

苏敏翻身时床垫吱呀响，她赶紧把协议塞回铁盒，转身时瞥见手机通知栏跳出新提示：“@沈清妍V 发布了新动态”。

她没点开。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铁盒上，像道封印。

银镯贴着皮肤，这次传来的温度，是坚定的暖。

沈清妍的动态跳出来时，叶安霜正给苏敏削苹果。

屏幕上的文字刺得她眼皮发疼：“连续半月被不明组织跟踪，行车记录仪无故损坏，家中监控频繁黑屏。”配图是模糊的车尾照片，右下角水印打着“沈氏集团”。

她把苹果切成小块喂给母亲，指尖在系统界面划动。

沈清妍最近总在转移矛盾——上周刚说“被网暴是因为揭露校园黑幕”，现在又扯“不明组织”，无非想掩盖她买通校医伪造叶安霜“精神异常”诊断的事。

“修改目标：沈清妍。标签类型：日常。具体词条：可信度→不可靠。”她确认指令，逆命值往下掉了三格。

手机震动，微博提示音此起彼伏。

“沈姐这戏又升级了？上次说被霸凌者泼硫酸，结果监控显示是她自己摔的。”

“行车记录仪损坏？我表哥卖这个，说沈氏旗下公司刚出新型号，故障概率0.01%。”

“取关了，撒谎精玩狼来了没意思。”

叶安霜划到沈清妍的粉丝数，两小时掉了十万。

她关掉手机，苏敏正用没受伤的手摸她手背：“霜霜，别为这些事费神。”

“妈，我有数。”她把果盘搁在床头柜，起身时瞥见窗外停着辆黑色轿车。

医科大的梧桐叶扫过纪婉柔的肩头。

她倚着长椅，米色风衣下摆沾了点草屑，看见叶安霜过来，指尖敲了敲身侧空位：“坐下。”

“我站着就行。”叶安霜停在三步外。

“协议的事，你还在闹脾气？”纪婉柔抬眼，“知道林小棠吗？她拒绝调度时，也说过‘命运自己写’。”

“她现在在监狱。”叶安霜想起加密文件里的照片，“因为你们让她当替罪羊。”

纪婉柔笑了：“那是她蠢，不懂得规则。你母亲的康复手术花了二十八万，其中十五万来自明城慈善基金——知道基金背后是谁？”

叶安霜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早查过，那笔钱走了七重账户，但此刻纪婉柔的眼神太笃定，像猫玩够了老鼠才亮出爪子。

“你以为能摆脱？”纪婉柔站起身，风衣带起一阵风，“系统是我们给的，数据是我们收的，你每改一个标签，都在给我们递刀。”

“所以我更不会签。”叶安霜后退半步，“我改标签是为了救人，不是当你们的刀。”

纪婉柔没再说话，转身时高跟鞋碾过一片落叶。

叶安霜望着她的背影，银镯突然泛起凉意——和那天在古籍馆，沈清妍躲在柱子后面时，温度一样。

深夜的出租屋飘着中药味。

叶安霜把协议从铁盒里掏出来，纸张脆得像要碎在手里。

“最终解释权归命运观测者委员会”几个字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最后“刺啦”一声撕成四半。

垃圾桶在楼道转角。

她裹紧外套出去扔垃圾，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蹲下身时，一张白纸从垃圾袋夹层滑出来，墨迹未干：“你拒签，下一个目标就是你妈。”

她的呼吸顿住。

纸角沾着点褐色污渍，像血，又像中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护士站的来电：“叶小姐，苏敏阿姨今天说胸口闷，我们给她加了心电监护。”

“我现在过来。”她抓着字条的手在抖，系统界面在视网膜上浮现——“是否激活‘紧急保护’？消耗逆命值50，可锁定目标24小时安全。”

她点了确认。

逆命值瞬间归零，银镯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走到楼梯口时，她听见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引擎声像极了纪婉柔那辆黑色轿车。

凌晨两点，护士站的挂钟滴答作响。

小护士揉着眼睛整理病历，突然听见“叮”的一声——消防警报系统弹出提示：“3楼307病房烟雾浓度异常。”

她盯着屏幕眨了眨眼，伸手去按警报按钮，指尖悬在半空时，提示又消失了。

“大概是空调出风口灰多。”她嘟囔着继续写护理记录，没注意到307病房的窗户缝里，正飘进几缕若有若无的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