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金子，穿过D大图书馆前那条著名的银杏道。金黄的叶子在枝头轻轻摇晃，偶尔有几片耐不住寂寞，打着旋儿飘下来，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金色地毯。风一吹过，叶子就跟着翻涌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混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让人心里痒痒的。
林晚舟背着她那个半旧的黑色相机包，假装在散步。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相机的真皮表带，上面已经洇出了一小片汗渍。她的眼睛看似随意地扫过周围的人群，脚步却在靠近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悄悄慢了下来。
前面不远处，陈砚正走着。他今天穿了件驼色的大衣，背着黑色双肩包，身姿挺拔得像棵松树。阳光照在他头发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这已经是这周第七次"偶遇"了，林晚舟心想。每次都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心里又紧张又有点小窃喜。她深吸了口气，感觉心跳得更快了，连呼吸都有点急促起来。
她悄悄调整了步伐，装作不经意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走。走到一棵特别高大的银杏树下时，她停了下来，假装在看树上的叶子。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陈砚的背影。
机会来了。陈砚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开始系围巾。那是条灰色的羊毛围巾，林晚舟见过好几次。她看到他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截干净的脖颈，手指灵活地在围巾间穿梭，动作不紧不慢，特别专注。
就是现在。
林晚舟迅速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假装在调整参数，手指却熟练地打开了镜头盖。她悄悄举起相机，对准了那个方向。眼睛凑近取景器，半按快门对焦。
取景框里，陈砚的身影慢慢清晰起来。他的侧脸轮廓分明，长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微微抿着，神情认真。阳光透过金黄的银杏叶，在他身上跳跃着，像一群调皮的小精灵。
林晚舟的手指轻轻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响，在喧闹的校园里几乎听不见。她又连着按了几下，把他专注系围巾的样子，连同周围的金色银杏一起，定格在了镜头里。
拍完后，她立刻把相机放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心里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快速看了一眼四周，还好，没人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
林晚舟偷偷笑了笑，心里有点小满足。过去三年，她的相机里存满了陈砚的照片。篮球场上他跳跃投篮的身影，图书馆里他认真看书的侧影，演讲台上他自信从容的样子......每一张都是她趁他不注意时偷拍的，每一张背后都有一个像今天这样心跳加速的瞬间。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小秘密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嘿！"
林晚舟吓了一跳，手一抖，相机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把相机抱在怀里，转过身，看到苏晴正站在她身后，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偷拍帅哥呢？"苏晴挑着眉毛，眼神狡黠，"林大摄影师眼光不错啊！拍谁呢，让我看看？"
林晚舟脸颊一下子红了，像熟透的苹果。她把相机往怀里藏了藏，有点结巴地说："别胡说，我...我在拍风景呢。"
"哦？"苏晴显然不信，故意凑近她，"拍'风景'需要把焦距调这么近？我看看是什么好风景。"她说着就要去拿林晚舟的相机。
"别！"林晚舟赶紧躲开，手忙脚乱地把相机背回肩上。
苏晴的目光却已经瞟到了相机屏幕上还没消失的画面。她"咦"了一声，眼睛一下子亮了："等等，这个人有点眼熟...这不是金融系的陈砚吗？"
林晚舟的心沉了一下，低着头不敢看苏晴，小声说："我...我只是觉得这里光线好，随便拍拍。"
"随便拍拍？"苏晴促狭地笑起来，"林晚舟，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陈砚？喜欢多久了？"
被戳破心事，林晚舟的脸更红了，像烧起来一样。她跺了跺脚，有点着急："你别瞎猜行不行？"
"我瞎猜？"苏晴一脸"我早就看穿你了"的表情，"你刚才那紧张的样子，还有你相机里的照片...别想骗我。快说，到底喜欢多久了？"
林晚舟抬起头，看到苏晴好奇又认真的眼神，知道瞒不住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小声说："从...从大一开学典礼，看到他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开始。"
"我的天！"苏晴瞪大了眼睛，"都快三年了？林晚舟，你行啊，这么能藏！"
林晚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我就是觉得他挺好的，没别的想法。"
"没别的想法？"苏晴一副"你当我三岁小孩啊"的表情，"没别的想法会偷拍人家快三年？走，跟我去图书馆，咱们好好聊聊。"说着就拉着林晚舟往图书馆走。
林晚舟被她拉着，脚步踉跄了一下，小声抗议："我还没拍完呢..."
"拍什么拍，人都走远了。"苏晴头也不回地说，"再说，比起偷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两人进了图书馆，上到三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正好可以俯瞰整个银杏道，视野特别好。林晚舟把相机放在桌上，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
苏晴叫了两杯咖啡，把一杯推到林晚舟面前，自己捧着另一杯，好奇地问："你既然喜欢他这么久，怎么不跟他表白啊？"
林晚舟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小声说："我...我不敢。"
"不敢？"苏晴瞪大了眼睛，"你有什么不敢的？林晚舟，你长得又不难看，成绩又好，性格也好，哪里配不上他了？"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林晚舟搅着咖啡，低着头说，"他那么优秀，是金融系的学霸，长得又帅，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肯定很多。而且...而且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大概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
"怎么会不知道？"苏晴撇撇嘴，"我认识他，之前学校活动我们部门跟他们部门合作过，一起办过晚会。他人气是挺高的，好多女生喜欢他，但好像一直单身。"
"真的吗？"林晚舟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
"当然是真的！"苏晴肯定地点点头，"我骗你干嘛？不信你问我们部门其他人。"她想了想，又说："哎，对了！既然我认识他，不如我帮你牵个线？要不要？我保证一周内帮你要到他的微信！"
林晚舟的心猛地一跳，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要到陈砚的微信？跟他成为朋友？这个想法让她既兴奋又害怕。她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有点发白了。
可是...万一被拒绝了怎么办？万一他根本不想认识自己怎么办？那样岂不是连远远看着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心里的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说"去吧，试试 maybe有机会"，另一个却说"别去了，保持现状挺好的"。林晚舟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还是不要了。"她小声说，声音微弱却坚定，"这样挺好的，远远看着就够了。"
苏晴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冲林晚舟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走到走廊去接电话了。
林晚舟一个人坐在窗边，心里乱乱的。她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目光又落在了那条金黄的银杏道上。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陈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银杏道上，正站在不远处。
林晚舟的心跳一下子又加速了。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
突然，一个女生从旁边的教学楼里跑出来，大概是跑得太急，没注意脚下，"啊"的一声尖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她怀里的书本散落一地，在金黄的银杏叶上显得格外刺眼。
陈砚立刻快步走了过去，弯下腰，伸出手扶起那个女生。
"你没事吧？"林晚舟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能看到陈砚嘴唇微动，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
女生摇摇头，脸上却泛起红晕，小声说着什么。
陈砚笑了笑，然后蹲下身，开始帮她捡拾散落在地上的书本。他的动作很绅士，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林晚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她伸出手，悄悄拿起桌上的相机，却又慢慢放了下来。手指冰凉，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咖啡已经变冷了。
她从笔记本里拿出一枚银杏书签，放在桌上。那是去年秋天她在这条道上捡的，现在已经有点泛黄了，边缘也有些磨损，显然是被经常触摸的缘故。
她呆呆地看着那枚书签，心里空荡荡的。
过了一会儿，苏晴打完电话回来了。她看到林晚舟一个人对着书签发呆，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想什么呢？"
林晚舟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风。"她把书签小心翼翼地夹回笔记本里。
苏晴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林晚舟，没再多问，只是说："我刚接到通知，晚上部门要开会，可能要晚点回去。"
林晚舟点点头："哦，好。"
苏晴坐下来喝了口咖啡，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你真的不要我帮你牵线认识陈砚吗？我觉得他人真的不错，而且我感觉他对你这种安静温柔型的女生可能会有好感。"
林晚舟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谢谢你，苏晴。但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苏晴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如果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告诉我，我随时可以帮你。"
林晚舟感激地笑了笑："嗯，谢谢你。"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别的，大多是关于专业课和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苏晴是个活泼开朗的女生，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话题，很快就把刚才的尴尬气氛冲淡了。
不知不觉，太阳开始西斜，金色的光芒渐渐变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
苏晴看了看时间，站起来说："我得先走了，晚舟，你也早点回去吧，别待太晚了。"
"嗯，好。"林晚舟点点头，收拾好东西，背上相机包，和苏晴一起走出了图书馆。
苏晴向左转，去了教学楼方向。林晚舟则向右转，独自一人走在银杏道上。
傍晚的银杏道别有一番风情，夕阳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风吹过，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林晚舟慢慢走着，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她从包里拿出那本常读的课本，翻到夹着银杏书签的那一页。
她拿出一支钢笔，犹豫了一下，在书签的背面轻轻写下几个字："人生若只如初见"。
写完后，她凝视着那几个清秀的小字，心里五味杂陈。是啊，如果能一直像初见时那样，远远看着，心里只有单纯的喜欢，没有后来的烦恼和纠结，该多好啊。
可是...真的能吗？
林晚舟轻轻叹了口气，拿着钢笔，在那行字上迅速划了一下。一道黑色的横线，把那行字拦腰截断。
她看着那被划掉的字，又划了一下，再划了一下...反复划了好几次，直到那行字完全被黑色的墨迹覆盖，再也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把钢笔收起来，把银杏书签重新夹回课本里，合上书页。她抬起头，望向远方，银杏道的尽头，夕阳正缓缓落下，把天空染成了一片绚丽的橘红色。
林晚舟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迈开脚步，沿着银杏道慢慢向前走去。她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很长，渐渐地消失在金色的银杏叶中。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