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对鎏金蟠花烛台上的喜烛已经燃去三分之一,烛泪如同血珠般凝结在烛台上。沈清辞透过珍珠流苏的缝隙,看着自己交叠在锦缎嫁衣上的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沈小姐,您要不要..."陪嫁丫鬟春桃第三次小声询问,声音里带着哭腔。
"不必。"沈清辞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如同古井,"礼制如何便如何。"
殿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按照大梁礼制,太子应在戌时初刻入洞房,如今已过了整整两个时辰。沈清辞能想象前殿是怎样的场景——满朝文武的窃窃私语,司礼监太监焦急的踱步,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夫君,用怎样冷漠的表情拒绝所有人的催促。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沈清辞的背脊不自觉地绷直,耳边响起母亲临行前的叮嘱:"清辞,记住你代表的是沈氏满门的荣辱。"
"太子殿下到——"
尖细的宣唱声中,殿门被猛地推开。冷风裹挟着酒气卷入内室,吹得烛火剧烈摇晃。沈清辞看见一双玄色锦靴停在自己面前三步之遥,金线绣制的蟠龙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都退下。"
男人的声音比想象中更为低沉,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宫女们慌乱退出的脚步声远去后,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沈清辞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对方略显急促的呼吸。
按照礼制,此刻他应该用玉如意挑起她的盖头。沈清辞等待着,却在下一刻听见衣料摩擦的声响——他竟然直接坐在了旁边的玫瑰椅上!
"沈氏。"萧景珩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嘲讽,"你父亲为了把你塞进东宫,连北境三镇的兵权都舍得交出来。"
沈清辞藏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她早知道这场婚姻是政治交易,却没想到对方会在新婚之夜就如此直白地羞辱。
"殿下明鉴。"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臣女不过是棋盘上一枚棋子,与殿下一样身不由己。"
殿内骤然寂静。沈清辞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投来的锐利目光,像是要穿透那层红绸看清她的真面目。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殿下!苏姑娘突然晕倒了!"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在门外喊道。
沈清辞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椅子倒地的巨响。那双玄色锦靴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带起的风掀动了她的盖头一角。在那一瞬间的视野里,她只看到一个挺拔如松的背影,和随风飘扬的玄色衣袂。
烛台上的喜烛忽然爆了个灯花,发出"噼啪"的声响。沈清辞独自坐在满室嫣红中,突然轻笑出声。原来如此——不是政务繁忙,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心上人抱恙。
"小姐..."春桃不知何时溜了回来,声音里满是心疼。
"更衣吧。"沈清辞自己掀开了盖头,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镜中的新娘眉眼如画,唇上的胭脂却像是凝固的血。
当沉重的凤冠被取下时,沈清辞长舒一口气。她缓步走向窗前,推开雕花木窗。东宫的夜色很美,远处隐约可见一片灯火通明——想必是那位苏姑娘的住处。
"去打听一下,那位苏姑娘是什么人。"沈清辞轻声吩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
春桃很快带回消息:苏婉,东宫尚衣局女官,年方十八,因一手出色的刺绣技艺被太子赏识。更重要的是——她与太子是青梅竹马。
沈清辞望着铜镜中自己卸去钗环的模样,忽然觉得可笑。父亲用北境兵权换来的太子妃之位,在太子心中竟比不上一个绣娘。
"备纸墨。"她突然说道。
当春桃将文房四宝铺陈好后,沈清辞提笔蘸墨,在洒金笺上写下"契约书"三个工整的小楷。既然这场婚姻注定是交易,那不如把规则定得再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