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第13天
晨露还挂在芦苇叶上时，木三已经扛着鱼竿往河边走。老张跟在后面，胳膊上的绷带缠得像截粗麻绳，却非要炫耀自己新削的竹制鱼钩：“看见没？这钩尖淬了火，钓起十斤重的大鲤鱼都不会弯！”
“吹吧你。”木三往鱼钩上挂了块面团，甩线的动作干脆利落，鱼钩“咚”地砸在水面，惊起一圈涟漪，“上次在芦苇荡钓了半天，钓上来只破草鞋，还说是水里的精怪变的。”
老张梗着脖子往鱼饵罐里舀蚯蚓：“那是我故意放生！要不是看它修行不易，早拎上来烤了！”他把鱼钩甩出去，线却缠在了身后的柳树枝上，气得他踮着脚拽线，“这破树跟我过不去是吧？”
春丫坐在河边的青石上，手里捧着件没绣完的荷包，针脚在晨光里闪着银光。她望着水里嬉戏的小鱼，忽然笑出声：“张大哥的鱼竿都快比他的枪还高了，怕是鱼看见都得绕道走。”
“五妹你懂啥？”老张终于把鱼线解开，额角渗着汗，“这叫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哎！动了动了！”他猛地提竿，线轴“哗啦”转着，却只钓上来片破荷叶，“娘的，又被耍了！”
木三的鱼漂忽然往下沉，她手腕一扬，银亮的鱼线在空中划出弧线，一条尺把长的鲫鱼在岸边蹦跳着，鳞片闪着晨光。“第一尾。”她摘鱼钩的动作利落，把鱼扔进竹篓，“老张，你要是正午前能钓上一条，我就承认你比我会钓鱼。”
“谁稀罕你承认？”老张往鱼钩上挂了条肥蚯蚓，狠狠甩进河心，“我钓条比你这大十倍的，让你知道啥叫真正的本事！”
河对岸的空地上，铁面正教小石头扎马步。少年的伤臂还不能用力，只能单腿跪在地上，另一条腿伸直，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滴在尘土里，砸出小小的坑。“腰挺直。”铁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手里的木枪往他后背一戳，“膝盖别外翻，敌军的枪就专挑这个破绽。”
小石头咬着牙，膝盖抖得像风中的草：“将军……我、我还能撑……”
“撑不住就说。”铁面忽然收了木枪，往他手里塞了块麦芽糖，“含着，补充力气。”
小石头含着糖，眼睛亮起来：“谢谢将军！”他忽然想起什么，往河边瞥了眼，“等我学会了枪法，是不是就能像三哥那样，一箭射穿敌军的甲胄？”
铁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木三正弯腰解鱼线，晨光落在她露出的脖颈上，竟比春丫绣的丝线还柔和。他收回目光，往小石头手里塞了根木杆：“先学会用这个戳准芦苇叶，再说射箭的事。”
不远处的临时伤兵营里，老刘正给伤员换药。他把捣碎的草药往士兵的伤口上敷，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忍着点，这药劲儿大。”他往伤口上缠纱布，“昨天从狼窝谷抬回来的那几个，烧总算退了，春丫熬的米汤你多喝点，比啥补药都管用。”
一个断了胳膊的小兵龇牙咧嘴：“刘军医，张大哥说他昨天在谷里砍翻了二十个敌军，真的假的？”
老刘往炭火里添了根柴，药罐里的草药咕嘟冒泡：“他说砍翻了五十个你也信？那小子的嘴，能把死马说活了。”他忽然笑了，“不过昨天他替铁将军挡那一刀是真的，胳膊上的骨头碎了十八块，愣是没哼一声。”
正说着，就听见河边传来老张的欢呼：“钓着了！看见没？这么大一条！”
众人往河边望去，老张举着鱼竿，一条半尺长的鲤鱼在半空挣扎，尾巴拍打着他的胳膊，把绷带都溅湿了。木三正往鱼篓里放第二条鱼，闻言抬头：“比我这条小，不算。”
“怎么不算？”老张把鱼放进自己的竹篓，篓底顿时沉了沉，“我这条比你的肥！”
春丫抱着荷包走过去，往两人的鱼篓里各看了眼，抿嘴笑：“张大哥的篓里有三条小鱼，木三哥的有五条大鱼，到底谁赢了，明摆着嘛。”
老张脸一红，往河里扔了块石子：“不算不算，重来！”
木三收起鱼竿，往竹篓里撒了把水草：“不钓了，该给小石头烤鱼了。”她往河对岸喊，“小石头，过来吃鱼！”
小石头刚扎完最后一组马步，听见喊声，眼睛一亮，刚要跑，就被铁面按住肩膀：“把地上的木杆捡起来，再练十组刺击。”他看向河边，木三正低头收拾渔具，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竟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
老刘提着药箱走过来，往铁面手里塞了瓶药膏：“你昨夜守在营地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擦点这个，明早起来能舒服点。”他往河边努努嘴，“木三那丫头，看着瘦，钓鱼倒是把好手，比老张靠谱多了。”
铁面拧开药膏盖子，薄荷的清凉味漫开来。他望着木三蹲在河边剖鱼的背影，刀锋在晨光里闪着亮，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常年握枪的人。“她以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老张还在跟春丫争论谁钓的鱼更肥，木三已经生起了火，鱼串在树枝上，被火烤得滋滋冒油，香味顺风飘了很远。小石头练完刺击跑过来，蹲在火堆边，眼睛盯着烤鱼，嘴角的麦芽糖渣还没擦干净。
“慢点吃，别烫着。”木三往他手里塞了片荷叶，“垫着，不烫手。”
老张凑过来，刚要伸手去撕鱼尾巴，就被木三用树枝拍开：“洗手去，刚摸完蚯蚓就想抓鱼？”
“洗就洗！”老张往河边走，路过铁面身边时，忽然撞了撞他的胳膊，“大哥，你说我跟四弟谁更厉害？”
铁面望着火堆边说笑的众人，远处的河水哗哗流淌，混着药草的清香和烤鱼的焦香，像首安稳的歌。“都厉害。”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暖意，“一个能在刀光里护着弟兄，一个能在乱世里钓上鱼来。”
老张没听懂，却嘿嘿笑起来，往河里捧水洗脸，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进水里，惊起一圈圈涟漪，像极了他们此刻看似平静，却紧紧连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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