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无明关于姐姐黎镜辞最早的记忆,始于四岁那年。
那时,黎镜辞六岁,刚完成第一次龙血共鸣,家族视之为祥瑞。而小小的黎无明,只觉得站在神殿中央,被所有人簇拥着的姐姐,像月光一样好看,又像冰雪一样遥远。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想拉住姐姐纯白的衣角,嘴里含糊地喊着:“姐…姐…”
然而,一只大手从旁边伸来,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是父亲黎天刑。
“无明,退下。”父亲的声音不容置疑,目光甚至没有落在他身上,始终紧锁在黎镜辞那里,“不要打扰你姐姐。”
他被仆妇抱开,委屈地看着父亲亲自牵着姐姐的手,走向那具可怕的龙尸,进行下一阶段的测试。那一刻,他模糊地意识到,姐姐和他,是不一样的。
七岁时,他第一次尝试追赶。
他拼命练习家族的基础体术,摔得浑身青紫,终于在一次小测中,得到了族老一句“无明少爷进步神速”的夸奖。他欣喜若狂,第一时间跑到黎镜辞独自修炼的后院。
“姐姐!你看,我学会了!”他兴奋地比划着。
黎镜辞正在冥想,闻声睁开眼。那双比他颜色更深、更纯粹的黄金瞳里,没有半分波动,只有被打扰的不耐。
“气息浮躁,下盘不稳,徒具其型。”她只说了这十二个字,便重新闭上眼,“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那一刻,孩童单纯的分享欲,被碾得粉碎。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血脉相连的亲人的、冰冷的蔑视。
九岁那年的冬夜,是他情感的转折点。
他因修炼出错,遭到禁墟力量反噬,浑身冰冷,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有人走进了房间,一股熟悉的、清冷的气息靠近。
是黎镜辞。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温热的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一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缓缓流入他几乎冻僵的经脉,抚平了暴走的能量。那温暖,让他几乎想要落泪。
他努力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是她近在咫尺的、精致却淡漠的侧脸,和她垂落下来的、带着淡淡冷香的银白发丝。
“姐姐……”他虚弱地唤道,带着一丝卑微的乞求,“陪陪我……好不好?”
黎镜辞动作未停,声音依旧平淡:“能量已疏导完毕,休息一晚即可。”
说完,她收回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轻响,在寂静的冬夜里,如同惊雷。
黎无明躺在床上,感受着体内残留的、属于她的温暖力量,和周身更加刺骨的寒冷。极致的温暖与极致的冰冷交织,将他那颗渴望靠近的心,撕裂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为什么……明明给了我温暖,却又如此残忍地收回?
为什么我们流着最相似的血,有着最相似的容貌,你却永远离我那么远?
是不是……只有当我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打破你那层冰冷的外壳,强大到能让你再也无法忽视我的存在……你才会真正地……看着我?
一个清晰而扭曲的念头,如同藤蔓,从心底那道伤口中疯狂生长出来,紧紧缠绕住他的灵魂。
他看着窗外冰冷的月光,黄金瞳中,倒映着同样皎洁却遥不可及的月轮,如同倒映着他永远无法触及的姐姐
十岁那年,他生了场重病,高烧不退。 昏昏沉沉中,他听到床畔有人低声交谈。
是父亲和二叔黎天行。
“……无明这孩子,天赋尚可,但心性浮躁,远不及镜辞万一。”这是父亲的声音。
“大哥,镜辞毕竟是女子,且性情过于冷硬。无明若能磨砺出来,未必不是更好的选择……”二叔劝道。
“不必再说。”黎天刑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黎家的未来,只在镜辞一人身上。无明……若能成为辅佐镜辞的利刃,便是他最好的归宿。”
利刃……
原来在父亲心中,他存在的意义,仅仅是成为姐姐手中一把好用的刀吗?
巨大的失落与不甘如同毒藤,缠绕住他年幼的心脏。他于病中偷偷睁开眼,看到窗外庭院里,黎镜辞正在月下练剑。白发如练,剑光如虹,身影翩然绝尘,仿佛聚集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
那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高度,也是他一切痛苦与压抑的源头。
“黎镜辞……” 他在心中无声地立下誓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的眼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影子……无论用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