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的地下神殿,幽暗如亘古长夜。唯有中央那具盘踞的青铜龙尸,散发着冰冷的微光,映照着下方两道雪白的身影。
黎镜辞与黎无明,这对血脉相连的姐弟,皆是一头白发如霜雪。这在黎家,是龙血纯度极高、甚至产生某种异变的象征,是天赋,也是烙印。
只是,黎镜辞的白发垂顺如银瀑,衬得她肤色愈发剔透,神情愈发清冷。而黎无明的发丝则略显桀骜,几缕碎发遮住他同样璀璨却燃烧着火焰的黄金瞳。
今日,是黎无明的血脉唤醒仪式。
他站在龙尸之前,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冰冷的龙鳞上。光芒亮起,龙尸发出低沉的共鸣,虽不及当年黎镜辞引发的天地异象,却也引得数片龙鳞长鸣,光芒将他笼罩。
“不错,无明的血脉纯度,已接近S级。”一位族老抚须点头。
黎无明收回手,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下意识地看向站在父亲身侧的黎镜辞。他渴望从那双与自己相似的金瞳中,看到一丝认可,哪怕只是一点点。
黎镜辞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如同评估一件器具,红唇轻启:“能量引导急躁,共鸣频率不稳,浪费了三成潜力。”
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黎无明脸上的光彩瞬间僵住,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进步,在她眼中,永远都是破绽百出!
“镜辞。”黎天刑沉声开口,听不出情绪,“无明尚需磨砺,你作为姐姐,日后多加指点。”
“是,父亲。”黎镜辞应道,目光却已从黎无明身上移开,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仪式结束,众人散去。
黎无明没有离开,他独自站在空旷的神殿中,望着那具威严的龙尸,又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
“只是……破绽吗?”他低声自语,白发在幽暗中像一团冰冷的火焰。
几日后,训练场。
黎无明的身影在其中快速穿梭,「镜花水月」施展到极致,道道幻影交织,水镜折射光线,几乎将整个场地化为迷境。他在苦练,近乎自虐般地苦练,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抹掉她口中的“破绽”!
汗水浸透了他的练功服,白发黏在额角,喘息粗重如风箱。
忽然,他感知到什么,动作猛地一顿,所有幻象消散。
训练场入口,黎镜辞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你的幻术,意图太明显。”她走进场中,声音平淡无波,“总想在最美观、最复杂的节点发动攻击,却忽略了最简单的虚实转换。”
黎无明抿紧嘴唇,黄金瞳中压抑着怒火:“那你告诉我,该怎么练?”
黎镜辞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抬起手,甚至没有动用禁墟,只是随手一挥。
一道凌厉的气劲射出,并非攻向黎无明,而是打向场地角落一个最不起眼的、毫无威胁的幻象水分身。
“噗——”
气劲穿过,水分身溃散。而就在它溃散的瞬间,其后方一面看似是装饰的水镜骤然亮起,一道真正的杀招从镜中折射而出,直袭黎镜辞原本站立的位置——若非她早已提前半步侧身,恐怕已被击中。黎无明愣住了。这是他隐藏最深的后手,连族老都未必能一眼看穿。
“真正的杀招,要藏在最不可能的地方。”黎镜辞看着他,眼神如同在解读一道公式,“你的情绪,你的好胜心,都写在你的幻术里。敌人不需要看破所有幻象,只需要看透你。”
她的话语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努力维持的骄傲,露出里面不甘且狼狈的内核。
“够了!”黎无明低吼出声,黄金瞳死死盯着她,“黎镜辞!你是不是很得意?从小到大,无论我多么努力,永远都追不上你!父亲眼里永远只有你!我算什么?你的陪衬吗?!”
他吼出了积压心底多年的怨愤,胸膛剧烈起伏,白发的发梢都因力量的波动而微微飘荡。
黎镜辞静静地听着,等他吼完,才开口,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说完了?”她向前一步,两人距离极近,同样雪白的发丝几乎要交织在一起,同样璀璨的黄金瞳彼此映照。可一双是亘古不化的寒冰,一双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黎无明,你搞错了一件事。”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从未将你视为对手。”
黎无明瞳孔骤缩。
“不是对手……”他喃喃重复,随即像是听到了最大的笑话,扭曲地笑了起来,“那你把我当什么?!”
“你是黎家的一份子,是流淌着龙血的继承人之一。”她的回答冰冷而残酷,如同宣读法典,“你的责任是变强,守护家族,而不是在这里,向我寻求毫无意义的认可。”
她绕过他,向场外走去,留下最后一句诛心之言:
“如果你连这点都看不清,那你连做我陪衬的资格……都没有。”
黎无明僵在原地,如同被冰封。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抹决绝的、从未为他停留过的白色,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白发,此刻却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因为过度修炼而崩裂的虎口,鲜血混着汗水滴落。
“不是对手……连陪衬都不是……”他低声笑着,肩膀微微颤抖,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黄金瞳中,原本尚存的一丝对亲情的渴望,如同风中的残烛,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纯粹、更加极致的……执念。
“黎镜辞……”他握紧拳头,任由鲜血流淌,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如同立下誓言:
“我会用我的方式,变得足够‘强’……强到让你,让你和父亲……都不得不正视我!”
青铜神殿深处,那具龙尸的阴影,似乎在他身后,投下了更加浓重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