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广播还在循环播放着航班信息,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切进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曲云笙推着银灰色的行李车,不疾不徐地从到达口走出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得像快板儿里的"点儿",在人潮涌动的大厅里划出一道独特的韵律。
她身上穿的是件改良式黑色旗袍,领口和袖口滚着细细的银线,盘扣是温润的和田玉,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旗袍长度刚过膝盖,露出一截白皙挺直的小腿,既保留了传统的雅致,又添了几分利落——这是她在国外这五年琢磨出的穿法,上台能压得住场,下台也方便行事。行李车上只放着一个复古行李箱,铜制的锁扣擦得锃亮,边角却磨出了细密的纹路,一看便知跟着主人走了不少地方。
"让让,麻烦让让。"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行李箱滚轮的噪音。曲云笙侧身避了避,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人——穿件印着卡通图案的连帽衫,头发睡得有些凌乱,手里还捏着半盒没吃完的草莓蛋糕,正慌慌张张地看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三庆园演出路线"。
是个生面孔,看着年纪不大,眉眼倒还清秀。曲云笙收回视线,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想给师父郭德纲发个消息说自己到了,屏幕却先一步亮起来,来电显示是"小孟"。
"师姐!"电话那头的孟鹤堂声音里带着点雀跃,还有点急吼吼的忙乱,"可算联系上你了!师父刚在群里说,知道你今儿落地,特意给你排了场——晚上直接来三庆园,跟大林搭《黄鹤楼》!"
曲云笙挑了挑眉,行李箱的铜锁扣被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发出细微的声响。"《黄鹤楼》?"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久别重逢的慵懒,"他那点儿记性,别到时候台上卡壳。"
"嗨,这不有你呢嘛!"孟鹤堂在那头乐了,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周九良调试三弦的动静,"师父说让你给孩子们露一手,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咱云字科不止有张云雷那个碎嘴子,还有个能镇场子的大师姐。"
"贫吧你就。"曲云笙弯了弯唇角,眼底闪过一丝暖意。五年没听这熟悉的调调,乍一听竟有些鼻酸。她抬眼望了望航站楼外的天空,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倒真应了"归来"二字。
挂了电话,她刚要推着行李往外走,胳膊肘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对不住对不住!"刚才那个穿连帽衫的年轻人连忙回头道歉,手里的草莓蛋糕晃了晃,差点掉在地上,"我赶时间,实在不好意思!"
曲云笙看他一眼,没计较,只是淡淡道:"慢着点,摔了蛋糕事小,摔了自己耽误演出事大。"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旗袍美人会说出"演出"两个字,上下打量她几眼,突然眼睛一亮:"您...您也是去三庆园的?"
曲云笙没直接回答,只是反问:"你是霄字科的?"
"哎!是是是!"年轻人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点头,"我叫秦霄贤,刚拜师没多久,今儿是去给师哥们搭个手。您是...?"他挠了挠头,实在想不起德云社有这么位气质出众的女先生。
"曲云笙。"她报上名字,推着行李车往出口走,"走吧,正好顺路,我捎你一段。"
秦霄贤愣在原地,嘴里喃喃重复着"曲云笙"三个字,突然猛地一拍大腿——这名字他在师父的老相册里见过!当年云字科合影里,唯一一个站在师父身边的女徒弟,据说天资过人,十五岁就能跟郭德纲合说《八扇屏》,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出国了,成了德云社一个近乎传说的名字。
"师...师姐!等等我!"秦霄贤反应过来,拎着蛋糕追上去,差点被自己的行李箱绊倒,"我帮您拿东西!"
曲云笙没拒绝,看着这毛手毛脚的小子,想起当年的张云雷也是这副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车窗外,北京的街景飞速倒退,高楼大厦间偶尔闪过几处灰墙灰瓦的胡同,熟悉又陌生。她知道,从踏出机场的这一刻起,那些被时光封存的锣鼓点、醒木声,还有后台氤氲的茶香和笑声,都要回来了。
秦霄贤坐在副驾上,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姐。她开车很稳,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个旧银镯子,转动时发出细碎的响。一路无话,直到快到三庆园那条胡同,曲云笙才突然开口:"你那蛋糕,是给九香带的?"
秦霄贤吓了一跳,连忙点头:"是...师哥说想吃甜的。"
"他血糖高,少吃点甜的。"曲云笙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回头让他跟你一起练绕口令,磨磨他那懒性子。"
秦霄贤张了张嘴,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这位大师姐,是真的回来了。
车停在三庆园后门,曲云笙熄了火,推开车门。胡同里飘来炒肝和包子的香气,混着远处传来的京胡声,一下子把记忆拉回五年前。她深吸一口气,拎起那个磨旧了的行李箱,对还在发愣的秦霄贤抬了抬下巴:"走了,迟到了可就得罚站了。"
秦霄贤连忙应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阳光穿过胡同顶上的电线,在她黑色旗袍的背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他看着那背影,突然觉得,今天这三庆园,怕是要变天了。